看上去像玄铁一般坚硬,与箭尖相撞,飞箭尽数被弹开了。
那是一条一人合抱粗细的黑蟒,粗壮的身躯竟生出了四只苍鹰一般的爪子,蛇首上有两个鼓包。
白宵回神的工夫,忽然间对上了一双手掌大小的兽瞳,吓得手脚冰冷,胸腔里跳动的心脏骤停,竟险些昏死过去。
这时候,耳边响起了一声轻斥,那黑蟒竟缩成了双指粗细,摆动细长的蛇身游向前方。视线追寻而去,那蛇游到一人脚下,缠着腿歪歪扭扭地往上爬,爬到那人的胸口,然后钻进了衣襟。
白宵这才看清那人的脸,枯槁皱褶,唯那一双绿幽幽的眼睛会发光一样极其瘆人。
他颤声问:“你是……花十二?”
那人不吭声
“是你救了我吗?”
那人缓步走过来,伸出细瘦的手,一截手臂露出来,白宵恍惚觉得那手臂太细了,轻轻用力就会像枯树枝一样折断。
那人好像很虚弱,一举一动很吃力,举起的手指上突然浮出一只清翠色的蝴蝶,然后听见他说:
“我……可以吃了他们吗……”
白宵愣住:这是问我吗?
那流光溢彩的蝴蝶扇动翅膀,离开了手指飞舞着,所到之处皆撒下了破碎的、星星点点的莹光。蝴蝶轻盈地落在黄衣白绸的禁军身上,瞬息间,那禁军脸上的血色褪尽,甚至来不及挣扎,整个人已化为了一具焦黑的死尸。
与此同时,那人的面颊开始变得丰润,像是腐朽的枯木乍逢春息,回复了生气。
蝴蝶越聚越多,更多禁军无声无息地倒下了。不多时,白宵身旁也飞舞了一只翠琉璃样儿的蝴蝶,他登时心跳到了嗓子眼,急切道:
“不要吃我!我死了,两位大人会伤心的!”
那人踱步过来,每走一步身上都会发出诡异的骨骼碎裂一般的声响。待走到近前,白宵忽然发现这人变了,身材细弱高挑,眉骨外凸、眼窝深陷,肤色比寻常人浅,瞳仁绿色,金发熠熠闪光。
脱胎换骨,犹如重生。
他醒悟一般回头看那些禁军,无一生还。
前一刻还活生生的,眨眼间全数化成了焦尸。
……他说的没错,“吃”了他们。
这时,那双幽绿的狐狸眼满足地眯起,像是吃饱了抚摸肚皮的狐狸,现在要打盹儿了。白宵猜得没错,看他舔了舔嘴唇,听他说:
“我是蛊师花十二。现在困了,劳烦你背我回去。”
哪里敢拒绝。
天蒙蒙亮的时候,宣于唯风才回到赤卫营。
明山已然醒了,嘴里含着糖,口齿不清问:“你受伤了?”
宣于唯风的衣摆上有一大片未干的血迹,他沉下脸,道:“是渡雪时的。”
“——你杀了渡雪时?”
一声惊叫,不是明山也不是白宵,而是坐在床上吃糠咽菜的花十二发出的。
宣于唯风走到他身旁坐下,道:“你醒了?不错,看上去很Jing神,下次回来的时候不要弄这么惨了。”
“唔……我要不醒,十三的蛊怎么解的?你这人,个头儿长了不少,脑子不见长。”
“……”
“好难吃,赤卫军的伙食能改善一下吗?挑挑拣拣了半天,都找不到一块rou。”
“花十二!多年不见,你那张嘴越发不受人待见了。”
花十二笑得眯起了狭长的狐狸眼,道:“你还指望我这张嘴说什么?说‘这些年我对你夜夜思念’,时时盼着回来吗?还是老朋友见面,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呵,十四,你活得越来越糊涂了。”
狐眼弯弯,看上去像是两弯月牙儿,翠绿的眼底却是冰雪般透彻的寒意。
白宵不满道:“两位大人救了你,你不知感激就罢了,还说话这么难听,太过分了。”
“呀!抱歉,我认错。我现在身子虚得很,需要吃好的补一补,两位大人能帮忙猎只山鸡野兔吗?”花十二笑yinyin地放下筷子,那狐狸般Jing明的笑脸越看越觉得藏着股狡诈jian滑。
明山伸了个懒腰,抬脚走向门口,道:“算你救我的回礼。”
于是,这天的早饭很丰盛,白宵也沾了花十二的光,吃得满嘴流油。
花十二提议:“吃饱了,咱们三个随处走一走吧。”
宣于唯风、明山没有异议
赤卫营处在荒山野岭,可翻过荒山,就是十景陵。
宣于唯风半开玩笑道:“敢去先生的坟前上柱香吗?”
花十二“哈哈”摇头,说:“不去了不去了,我这儿乱糟糟的,实在没脸见先生。”
“那以后呢?”
“什么以后?”
“你的伤好了大半,以后有什么打算?是继续漂泊还是……”还是留下来?话音顿住,终是没有问出口。因为他想到,花十二如果想留下,当年就不会走。宣于唯风沉默地垂下眼眸,走进落花衰败、冰雪消融的十景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