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在众人眼里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
便是此刻知道大爷没了,雀儿倒了,这起人却因听说二房里新派了掌事丫头过来,自觉又找到了新的风向,都等着向那还未上门的碧儿讨好。
所以此刻见他二人进来,这些仆妇竟像是没有看见一样,依旧在廊下叽叽喳喳,说东说西。
倒只有钟仁生前常带在身边的小厮菊生,有些怯生生地走上前,给秦淮和钟信施了一礼。
秦淮略略环视了一圈,整个泊春苑前院的情状已尽收眼底。
说真的,在钟仁未死之前,虽然也能感觉出宅中人对大少nainai的轻视,但毕竟有大爷罩着,还不是很明显。
而现在,当泊春苑的主子nainai变成了遗孀,这些人势利的嘴脸,便一览无余了。
秦淮在生活中最爱红楼中的探春,从小到大,也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三姑娘自强自重,给自己甚至二木头迎春争取尊严的片断。所以潜移默化中,他也慢慢生成了遇强则强、不卑不亢的人生态度。
虽说自己心底里最大的愿望,是早日逃离钟家这个修罗场,可是眼前看,却还不知道要在这里煎熬多久。
难道这些煎熬的日子里,自己还要看这些丫头婆子的脸色不成?
秦淮这些日子已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大到钟家,小到泊春苑,如果自己还像当初的秦怀那样软弱,只知道依俯于男人的荫护,便永远都会是看人脸色,被人轻贱的那一个。
更何况,二小姐钟秀方才已经迫不及待地安插了人手进来,显而易见,她和钟义二人,既对钟家的祖传秘方心心念念,又要在大房内里慢慢渗透二房的势力,这派来的碧儿,自然也不会是一盏省油的灯。
所以刚成新寡的自己,要想一挽眼前的不利之势,倒不如借着眼前钟仁之死,索性彻底变了性子才好。就算是这变化会让钟家上下人等觉得异样,自己也可顺水推舟,赖到丈夫新死,自己受到刺激而性情大变上去。
毕竟眼下这光景,不变,不成活!
“老七,去取一把椅子过来,便摆在这树荫下面。”
秦淮的声音淡淡的、很低,钟信却听得很清楚,他似乎有一秒钟的犹豫,目光在廊下那些仆妇身上扫了扫,点了点头。
“我这便去,菊生,去给大nainai端杯润喉的茶来,顺便把院子里的汽灯也打开罢。”
廊下的仆妇们有些意外眼前的情状。
匆匆归来的大少nainai,没有像往常一样,一头躲进自己的卧室里,便不再出来见人。相反,却在钟信端来的黄花梨椅子上,正襟端坐,面色沉静。
院子里的大汽灯在屋脊上亮了起来,照得整个前院有一种瘆人的白。
众人皆有些面面相觑,不知道刚成了寡妇的男nainai,这会子突然要发什么疯。
在大汽灯刚刚点亮的工夫,院门口刚巧走进来一个年长的管家婆子,并一个身段苗条,皮肤极其白晰的青年女子。看她的打扮,应该也是钟家比较有身份的大丫头。
那姓白的婆子原是二太太莫婉贞的陪房,虽也是争强好胜的主儿,这些年却一直被大房的几个婆子压制着,始终不得施展。
这会子眼见大房有大厦将倾之势,自家二房的少爷姑娘却开始蒸蒸日上,立时便觉得底气翻了又翻,连水桶般的腰身都扭得比往日欢腾了许多。
她此刻受钟秀所托,特把钟秀的丫头碧儿送到泊春苑来。既领了二小姐的任务,老白婆子便像是得了皇上的旨,待到进了院子中央,却见秦淮正端坐在椅子上,正伸手去接菊生手里的茶。
她见这男nainai明明看见自己和碧儿已走到身前,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一张脸虽是传说中有名的风流俊俏,却偏又多了些原本没有的端庄和冷淡。
秦淮在这婆子和碧儿进入院门那刻,便把她们看了个清楚。
那婆子一副骄横之色不必说,只是那个叫碧儿的丫头,倒也好生奇怪,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倒真像是二小姐钟秀的翻版。
眼见她唇边含笑,一路轻盈地走向自己,秦淮却只觉有一股说不清的反感,知道在那丫头的笑容下面,却不知藏着什么花花心肠。
老白婆子此时心里便带了太监传旨却没人搭理的气,禁不住便高声道:
“大nainai,这是二房的丫头碧儿,是二爷和二小姐专门送过来给nainai做掌事丫头的,nainai你这会子,是不是接一下碧丫头…”
她不知是她的嗓门过大,还是话说得太有些突然,那杯本已接在秦怀手里的茶,竟在她这句话里,直直摔了下去,砸在青石地面上,瞬间摔个粉碎。
一时间,整个泊春苑前院的一众人等,都被这清脆的炸裂声惊住了。
一边的钟信一步便跨到秦淮的椅子前,将飞溅开来的碎瓷片和热水珠都尽挡在他的衣衫上。
“嫂子,可烫到了没有?”
钟信低声问了句,眼睛飞快在秦淮缩回的右手上瞄过,那只手依旧是白晰如玉,并没有半点烫到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