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饿坏了,幽明鉴完全猜不到他一步一步的想干什么,只能请他移步,将人带到了佳肴遍布香气四溢的饭厅,吃了顿堵心饭。
赵子衿用饭的姿态倒是十分优雅,并不说话,捏着筷子细嚼慢咽,只是频频在菜碟和顾恽瓷碗间来回的竹箸给幽明鉴添堵。
幸好午膳的菜色甚合他口味,他对金线银鱼情有独钟,偏偏这娇贵的食材只有西原青海郡的冰水里养的出来,在西原都只有达官贵人家才享用得起,乌垣更是见不到这东西,于是一到平沙,几乎顿顿必食,竹箸频频夹银鱼。
赵子衿夹了筷桃仁山鸡,将顾恽的饭碗堆成一座山,目光不动声色的扫了眼再次夹了条鱼的幽明鉴,又扫一眼青白瓷的碗碟中寸长的白鱼,嘴角不可察的弯了一下。
桌上气氛十分冷清,三人心境各不一,饭后,赵子衿像是吃人嘴短似的,终于肯离去,送走这尊大佛,幽明鉴觉得自己更累了,回了卧房小憩,结果一觉睡到晚上天色沉沉还没醒。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四章 花柳怪病(三)
踏出别院的大门后,还是没寻到杜煦的一丝踪迹,还景人前还能强忍着,这会一出门,本来就红通通的眼眶瞬间就淌下两行泪来,天塌了似的。
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又是大户人家没出过远门的小厮,生平遇到最为惊险的事件,不过是九岁那年被杜煦怂恿着上树掏鸟窝,一个不慎从上面掉下来,摔断了一条腿,除此之外,目前为止的生活,可谓风平浪静。
不经苦难千锤百炼的人,自然谈不上心志坚定冷静镇定,就像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不知道路有饿殍,草根亦可作吃食。
还景没了主心骨,六神无主,心里怕的要命,逛青楼,居然把少爷给弄丢了,老爷知道了,一定会打断他的腿。要说这可怜孩子心里最怕的人,就是他家老爷,杜煦生的吊儿郎当,可他父亲杜元山却是个威严并重的中年男人,身量不高却极其壮实,国字脸上是天生的严肃相,对比着杜煦的和颜悦色,像个正经的土匪,在还景心里,老爷差不多就是阎罗王,发起怒来,他就要下十八层地狱了。
还景想起杜老爷那张严肃脸,竟然瑟瑟发起抖来,他一边哆嗦,一边哭哭啼啼的去拉顾恽的袖子,两眼泪汪汪的看着顾恽,哭道:“顾大人,怎么办呐?我把少爷给弄丢了,老爷知道了会打死我的,你说我家少爷,不会是给人掳走了吧?”
顾恽拍拍他肩头,温言安慰道:“他没事的,啊?别哭了,谁没事半夜在青楼里掳人,他可能是在庚楼月遇到熟人,对方邀他去玩,你隔了老远在长椅上睡觉,他没看见你,定然以为你回家了,于是就这么走了。你先回去等着,要是过了今晚他还没回来,我们就去找他。”
还景犹犹豫豫:“可是——”
顾恽笑道:“没什么好可是的,你和赵全都还没吃饭,赵全,带还景去吃饭,然后将他带回杜宅。”
赵全笑嘻嘻的应了:“好咧,那你和王爷……”
顾恽笑道:“我和子衿出去走走,过会就回。”
赵全眼神暧昧的在两人之间来回,一副我很了然状,对着赵子衿意味不明的嘿嘿笑几声,一把拖住还景就跑,边跑边嚷嚷:“放心吧顾大人,还景就交给我了,你和我家王爷多逛一会。”
尾音还在,人却已经一溜烟跑远了,还景被像只风筝似的被拖着一路狂奔,差点从赵全身后飘起来,期期艾艾的叫唤“哎、你慢点——”
对于赵全的识大体,赵子衿十分满意,这会子就剩他和阿恽了,真是又清静又好,就是不知道,阿恽要去哪里走走,可就算是去厕所,他照样甘之如饴,这么想着,他就笑得无比灿烂。
顾恽见他如此开怀,丝毫不见今早这一上午的怒气和激动,不由笑了一声,转身沿着青砖路面慢走,只给他一个背影,嘴里说道:“赵子衿,你方才有些反常啊,你什么时候和杜煦这样要好了?”
他语气如常,赵子衿却忍不住心头一跳,生怕他察觉出什么来,可他背着自己,又看不清表情,于是快走两步和他并肩,眼神去瞟他侧脸,见他还是笑着,看不出疑虑神色,这才放下心来,Jing心糊弄道:“我和杜大人不熟,我就是找个借口过去撒气的,他昨天居然敢给你喂合……”
顾恽微微偏过头,眼角微弯,清冽的视线盯住他的脸,轻声道:“是么?”
隔着一寸来远的距离,赵子衿在他眼帘里清晰的看见了自己,顾恽的眸子极其黑白分明,那点水光潋滟的黑色此时深不见底,目光清透而不带压迫,很平和的一次凝望 。
可对视一瞬间,赵子衿却有这种感觉,他好像知道些什么,这让他瞬间有些慌乱,他底气不足的错开眼,盯着他眼角下墨点似的痣,正要说当然是,顾恽却突然笑开了,像是午夜一朵优昙刹那绽开,赵子衿忍不住怦然心动,顾恽却已转头去看前方的路,听他道:“你说是,当然就是。”
声音入耳的时候,赵子衿觉得,世界好像突然寂静无声起来,蝉鸣鸟叫声消绝,行人笑闹声匿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