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还有很多事情没完成对吧?刚刚你说没有在等谁,那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只是想在这里守着,因为我的家在这里。”
余砚一下子觉得自己抓住了关键点,家人,是很多亡灵不肯离去的原因中出现频率较高的一个词,但往往不是因为不舍、依恋等这些情绪,这些常规人类情感就跟自然死亡一样不可磨灭和逆转。
所以更多的是家庭纠葛留下来的遗憾、不甘、怨怼成为心结,需要冥界使者去化解这些牵扯几个家庭,甚至几代人的恩怨。
“在这栋楼的第几层?”毫不费力琢磨到一点头绪的余砚立即发问。
对方不答,身体离开墙壁,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来,来到楼外面。此时余砚才看清这个人类,是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穿着衣领已翻卷的深色宽松短袖,头发却一丝不苟偏分往后梳着,灯光下的脸轮廓分明,肤色较深,即使在橘黄光芒下也像是笼罩着一层Yin影,透出几分倦怠感。
“我家就在那。”男子抬手指着中间一处窗。
现在是凌晨一点多,小区四周楼层一片黑暗,却只有男子指着的那扇窗依稀看得到微光。余砚道:“在三楼,你家现在还有人没睡。”
“很正常,以前他经常这个时间才回家。”男子说完,伸手去摸自己的裤口袋,发现什么都没有,不禁低声叹了一口气。
“在找烟?”余砚对这个动作很熟悉,心领神会道。
“抽不抽都无所谓。”男子不在意笑笑,又抬头去看那盏黑暗中唯一的灯火。
余砚见此提议道:“我们上去看看吧。”
男子思考半晌,道:“行,只要不打扰到他们。”
傅见驰牵着余砚,余砚的另一只手拉着男子的衣角,他们站在一道贴着残破对联的门前,没有按响门铃,直接从门穿入而进。
一进去,便已置身在傅见驰事先撑起的结界里。余砚站在大门的位置没动,环顾四周。客厅天花板上亮着一个小圆黄灯,房间不大,简陋普通的家具靠墙摆放,没有多余的装饰陈设。对面有一个褐色长形沙发,上面堆了几年衣服和毛毯。
客厅空无一人,只有左边貌似是厨房的地方传来一些响动,没多久,便看到一个年轻男孩用手捧着碗走出来,他把盛着粥的碗放到茶几上,站在沙发前往旁边卧室的其中一间张望,房门半掩着,等了一会,他才轻声迈步到卧室门前。
“他居然也在这里……”中年男子突然发出一声类似无奈的感叹。
余砚道:“他不是你家人么?”
男子摇头:“不是。”
“那他是谁?”
“他……”男子古怪地看了余砚一眼,似乎不想回答这问题,敷衍道:“我们家的朋友。”
见他反应谈不上强烈,余砚便不再过多关注,站在原地扫视了一圈这两室一厅的家,推测出男子生前称不上小康的经济环境。无意间瞥到放在沙发脚边的一个浅棕色乐器,他略微兴奋地叫出声。
“吉他!”余砚一向喜爱人类所创造的这些神奇物件,只要有规律地轻轻触碰,就能发出超脱本质的灵动之音。他喜欢听音乐,难分高低、不追求流行与经典地去听,纯粹地品味其中的美妙。
更对所奏响音乐之物情有独钟,自从傅见驰教会他识别各类乐器后,每每看到那些大小各异的物体,余砚都会情不自禁念出它们的名字,脸上溢出仿佛即将听到它们发出动人音律的陶醉欣然,偶尔,还会掺杂着一丝莫名崇拜的敬意。
“傅先生,这里有乐器。”余砚转过头,跟上司报告自己意料外的发现,才惊觉自己的手此时还被对方握在掌中。
傅见驰不动声色松开那只手,对低头去看两人分开手的余砚道:“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
“哦。”余砚慌忙抬头,视线又重新回到房中人类的身上。
那个年轻男孩已经回到沙发上,他面带忧郁地坐在最边上的位置,抬眼间明亮圆润的双眼微微发红,感伤哀痛之情溢于言表。
余砚轻声开口:“他似乎很伤心。”
男子缄默不语,灯光下深邃的眼睛盯着年轻男孩子良久,才侧头去看那件半开着房门的卧室。那里不知何时开始传来低语,细细碎碎,在极为静谧的夜里,能清晰分辨出是两个不同音色的男声。
“要进去看看吗?”
男子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皱起了眉。从进门到现在他说的话还不超过三句,跟楼下沉着应答时的置身事外截然相反,此刻他似乎才完全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已然离世的事实,这种直视死亡后的家所带来的残酷与酸涩,齐齐向他涌去,如同头顶紧密无缝笼罩着他的结界一般。
余砚观察他的表情变化,心想这应该对方是变成灵体后第一次回家,便用眼神示意傅先生,抓着男子的衣角往那间卧室走去。
三人跨出几步来到卧室中,这间房堆放的东西比客厅多,书本和白纸沾满书桌和窗前的空位,房间角落摆了一个话架,上面铺着还未完成的水彩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