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都离村子近,土质肥,所以家境是赵家村最好的。
“呵,那是神话故事。不过海洋生物确实很奇妙,”纪涛身上常年一件洗得起毛的白衬衫,冬天再加件半旧蓝袄子。本是极粗糙的衣服,穿他身上却格外服帖整洁。样子清瘦斯文,说话也轻言慢语,不管多么嘈乱的场合,他一开口便令人如沐春风:“还常有一群群海鸟在浪头上捉鱼捕虾,跟山里的风光不一样。”
“咱这山有啥子风光,风又干又烈,都快赶上我爸的烧刀子了!”赵辉往下一看,原来二姐赵芳打着猪草也跑过来了,挎着篮子问:“但城里不是楼房就是海,上哪儿扯猪草呀?”
“啧,纪叔早说过了,”一个男孩不耐烦地打岔:“人大城市里的猪,吃的都是猪饲料,一个个长得又快又壮又威风,哪会吃这苦了吧唧的猪草哇!叔,快接着说船,那帆船吹着风就能航海?海岛上有怪物不?”
赵辉立马支起了耳朵,这正是他想问的问题呀。纪康起先还紧贴着树干怕露馅,这会儿也忍不住趴下身,两人都聚Jing会神往下看。
“帆船就是靠风力航行的,风还可以发电,有很多用途。”纪涛笑道:“少见则多怪,将来你们学好了文化,有了本领,多去外边看看走走,就不奇怪了。”
听他这么一说,不少女孩都蔫了劲儿。赵敏蹲在人堆里,忍了忍没忍住,开声问:“叔,在外边儿,女孩儿真能跟男孩一样,去上学?”赵敏跟他们仨个玩得挺好,长着树叶脸,柳条眉,说话轻声细气,与赵玉霞是两个极端。
“……能,”纪涛温和地说:“男孩女孩,应该是平等的。”
赵敏本就不如其他孩子兴奋,这会儿神色又暗了暗,张张嘴还不待说话,赵玉霞的大嗓门又亮了起来,聒噪得赵辉耳膜都生疼:“哈哈,我就能上学!”她得瑟地扬起下巴:“我听我爸昨夜黑跟我妈说了,说丫头要想念书,尽着她念,他说他供得起!”
“是吗,”纪涛笑道:“那就好好珍惜这个机会。”说罢收拾好纸笔,拿起身旁的梨木拐杖:“好了,今天就说到这儿,散了吧。”
“叔!那人鱼,”赵辉跟纪康趴得低,不想赵喜比他俩更低,连脖子带脑袋都从树杈上探了下去,见纪涛要走,根本忘了自个儿在哪,大叫道:“海鱼好吃吗?!”
其他两个当堂变色,赵辉马上缩回头,纪康也连忙闪到树干后,瞪着两眼直磨牙,恨不能将这吃货一脚蹬下去。纪涛本来要走,这会儿又稳稳坐下来,也不向上看,直接说:“纪康,下来。”
眼见避不过,纪康只得老老实实往下爬,经过赵喜身边顺带狠踹了一脚,总算解了点恨。赵喜正抱着树杆又悔又慌,哪有防备,冷不丁**吃痛,一下没稳住,当即惨叫着往下跌,底下的孩子见状一窝蜂似地慌忙闪躲。还好树杈不高,再减去一米石台,人倒没摔坏,只是**蛋子痛上加痛。
纪康的麻烦却大了,那天不但手心挨了板子,还被晾到泥地里晒rou干。赵辉当然不会同情他,装模做样在树荫底下陪站,其实是想瞧纪叔咋整治这浑小子。
纪涛倒也怪,一句重话不说,只是把一杯淡茶慢悠悠喝足了一小时,才收拾起东西问:“知道哪儿错了?”
“不该爬树,”纪康低眉顺眼,热汗哗哗地淌成小河:“挂烂弄脏了衣服,妈收拾得累。”
“嗯,那挨打呢,是为了这个吗?”纪涛又问,语气仍旧不温不火。
“不是,是犯错不改,还报复别人。”纪康脑袋耷拉得更低。这家伙打小就四处捣蛋、惹事生非,哪见过他这么老实?赵辉看着既好笑又稀奇,总算明白他咋这么黑了,原来纪涛不像其他当爹的爱拿棍子敲儿子,是喜欢‘晒儿子’。
“嗯。”纪涛拄着拐杖走到他跟前:“明天你就上学了,到了学校里,把心思都用到书本上。”说着摸了摸儿子的头,替他揩去脑门上的汗:“比别人晚了一年,爸爸才让你念上书。不要因为贪玩,枉费了这个机会。”
“嗯。”纪康抬起头,随即站得笔直。有那么一刻,赵辉忽然觉得,那双乌漆漆的黑眼仁里透出的坚决和某些复杂的情绪,根本不像个八岁大的孩子。那天是他头一回正眼看纪康。
赵喜当然不会轻信纪康已经受教,不再对他打击报复,眼见这头要收场,立马撒丫子往家跑。无奈刚到半途,就被掐住了脖子一路拧到山塘边,秤砣似地扔进了浑水里。
纪康推了人下塘仍不罢休,自个儿也立马脱个Jing光,嘎嘎大笑着泥鳅似的往水里一钻,转眼就撵得赵喜杀猪般尖叫满塘乱窜。他两人闹得起劲,赵辉笑个不停,也赶紧脱了衣裳一块儿蹦下去。
第二章
八十年代初,蒗坪镇还只有一条沙石垫起来的街道,统共半里长。道路两旁是全镇的经济文化和政治中枢,当中包括一座镇政府,一个邮电所,一间杂货店和一个铁匠铺。街心是家莜面馆,街东头有一档饺子铺。布店和卫生所共用一个门面,里头用隔板分开。后来又开了间屠宰房,就在学校旁边。每天清早六七点,门口条案上就会挂出些红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