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死死地粘住,只有紧迫地,沉闷地喘息。
两人对视着,隔着十多步,谁都没说话。片刻后纪康转开脸,突然掉头离开。背影快速地掠上山顶,一次都没有回头。
是呵,就为了这个,不够吗?难道父母偷情,儿子再一起偷欢?那真——是个笑话。
赵辉那晚靠在床前,带着笑,看向那株娉婷玉立的独摇草。他以前还没见过,全须全尾将近一米,竟没有一片儿折坏。通直光滑的紫色jing干上,长了不少锯齿形的翠绿叶片儿。细碎的浅粉色花瓣,密密匝匝、层层环绕,围成把俏丽鲜妍的小伞,在飘摇昏暗的灯影下,像镶了层莹莹熠熠的璀璨碎钻……
……是谁说的,伞下面,永远有一片圆形的晴空?他慢慢地,迎光擎起来。
【独摇草,一名独活。多生于深谷。春生苗叶,夏开小红花。一jing直上,有风不动,无风自摇。其头如弹子,尾若鸟尾,而两片关合间,每见人辄自动摇,俗传佩之者,能令夫妻相爱……】——很多年后的某一天,赵辉到镇上图书馆里找资料,在某本脱皮掉页的线装书上,无意中看到了这段话。
第二十章
一九九二年四月中旬,镇政府招待所正驻着一支检查组,那晚的事情‘不巧’惊动了他们。据群众反映,连日来蒗坪镇频繁发生群架斗殴事件,经调查核实,为首起事者竟是本镇主要领导家属。这意外情况致使检查工作一度陷入‘僵局’,为避免扩大影响,决定低调处理。
但值此关键时期被抹一鼻子灰,资深功高的宋副镇长换届连任的愿望,就只能是个永远的愿望了。而宋凯那帮人迫于各方压力,很快‘顺水行舟’树倒猢狲散,因尚未酿成严重后果,事件最终不了了之。蒗坪镇也迅速恢复了欣欣向荣的安平局面。
纪康是在五一放假前悄无声息退学的,学校对此甚至没作正式通告,那个座位就突然空了。这个毁誉纷纭的学生像一个闪亮的惊叹号,刹然划破众人眼帘,就以错杂莫辨的省略号匆匆退场。对此有人痛快解恨,有人暗自唏嘘,时间长了,也就渐渐淡忘了。
此后的两年间,赵辉只知道他父亲病了,弟弟出生了,学校的资料刻印等杂务都包给了他做,再后来,又听说他去县城打工了。除了刚离校那会儿连续几天跪在刀背岭路口院子里,那个鞭痕累累、血淋淋的脊背,就再没见过他。那个熟悉的身影仿佛凭空就从视野中消失,干净彻底得完全无迹可循。而那条险阻漫长的,寂静盘山路,每周往返间也就只剩下默然疾行、心境各异的三个人。
令赵辉料想不到的是,这种三人行的状态并未长久维继。高一下学期,赵喜也匆忙休学了。赵明坤从年后开始全身浮肿、脸色发黑,很快就腹泻不止、高烧不退。不但再不能下地劳动,每天还要服用五块钱一副的草药才能勉强止泻,一停就立刻复发。沉重的医药费负担瞬间击垮了这个形如累卵的家庭。
陷入困境的远不止赵喜一家,这种药石罔效、起因不明的高烧腹泻,像场来势凶猛、所向披靡的恐怖瘟疫,迅速席卷了赵家村和附近几个偏远贫困村落。令人猝不及防、惶悚色变。有的一家一个,有的夫妻双双同时病倒,患者大部分为青壮年,都是家中主要劳动力,只有些年幼孩童离奇幸免,却只能终日泪眼滂沱、彷徨无措。
赵辉每周末回来,离远就闻到一股呛鼻药气。道路冷落空荡、家家门可罗雀。堆着黄黑药渣的院子从三五户很快递增到七八户、十数户……疫情灾难性蔓延,完全无计遏制。人们起初还四处奔走、寻医问药,最终足不出户、深居简出。本就不多的田地接二连三丢了荒,杂草疯长、枝蔓横生。鸟雀仿佛都闻风迁徙,再不停留,整个村子堕入一片暗无天日的愁云惨雾中。
这场飞速蔓延的恶性疫症,最终引来了市里的医疗队。七八个‘洁身自好’的白大褂皱着眉、绷着脸,在村子里爱莫能助地转过一圈就走了。人们这才听说到那个闻所未闻的蹊跷病名——艾滋病。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患病的都是成年人,原来全是去蒗坪镇那辆簇新的献血车上,为添补家用卖过血的人。
可明白地等死跟懵懂的等死,同样都是等死,甚至更糟糕。艾滋村的消息一夜之间不胫而走,顿时引起大范围恐慌。此后赵家村挑上镇里的菜摊再也无人问津,鸡蛋、猪rou卖不出去,连杂货铺、副食店都不肯做他们的生意。若是看到街上有为买几两盐巴挣红了眼骂架的,必然就是那几个村子的农民。
赵辉和赵玉霞在学校也备受歧视,除了那个叫二毛的,纪康原先篮球队里的死党,碰上了还会跟他说两句话,过去相熟的那些朋友同学全都见之色变、避如蛇蝎。连饭堂师傅都不愿碰他们的碗筷,每日炖熟一大锅就扔到饭堂角落里,让他们自己动手去舀。被‘污染’过的勺子也要带上好几层橡胶手套,骂骂咧咧、反复涮洗。
床铺无故被浇shi,箱子被砸碎,衣物被扫到垃圾堆里焚毁,抽屉被塞进各类牲畜的排泄物……赵辉已经忍耐到麻木,一日没有状况发生,倒成了天大的幸运。赵玉霞早就被赶出了楼梯间,只能到她大伯家借住。上下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