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南青过了半月,冯老这几日与修齐格外融洽一些,我偶尔去看看修齐,看过了便嘱咐他休要忘记功课,其他也都没有了。
有时见修齐累得可怜,便希望他多休息会儿,功课搁下也不打紧。
康青这几日去了万蝶山庄,给我写了不少信送来,玉丹的信封也多数塞在他的信里一同过来。我这还是第一次接到玉丹的信,先是草草看了一番康青的信,确定他说得皆是废话之后,便迫不及待的拆开了玉丹的信。
玉丹只说他一切都好,跟季鸿卓在一起也很开心,就是有时候会想念我,希望我能去看看他,或者长住万蝶山庄。
字虽寥寥无几,然而玉丹的思念之情却溢满信纸,我看得难过鼻酸,很快便将信翻过去按在桌子上,不忍心再读。
这信是巫瑞送来的,他坐在我身边,神色疏淡而冷漠,平静的看着我询问道:“是谈玉丹的信?”我点了点头,低下头去,倒也不奇怪他是怎么知道的。巫瑞倒了一杯茶,茶香四溢空中,他喝了一口,淡淡道:“这个世上,除了谈玉丹,再没有人能叫你露出这样的神情了。”
他说话不紧不慢,少了那分热度,却也不像对别人那样冷淡。
“南青今日有觅侣的活动。”巫瑞垂着眸看着茶,“你想不想去看?你不喜欢我也无所谓,可我却见不得你难过的样子,今晚的南青最为热闹,你也许看了,会心情好一些。”
“也好。”我看了巫瑞好一会,心中明白自己应当拒绝,应当一丝一毫的希望也不给他留下,可脑海中却又反反复复的想起了之前巫瑞那样无助绝望的面孔,便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
南青的星空颇为璀璨,月亮也极圆极大,皎洁生辉。
熊熊篝火燃烧而起,有数不清的男女挽手舞蹈,身姿固然并不曼妙,却委实美丽难言。
我与巫瑞踱步过一泓碧波,月辉洒落,弯弯碧波宛如女子的眼波一般顾盼生辉,令人观之而心醉。他将我领到丛林尽头,站在碧波附近,不远不近的看着篝火堆,然后轻轻一推:“你去吧……”我毫无防备,踉跄了两步跌入人群,被热情的年轻人环了起来。
他们似乎认得我,只道我是族长的客人,竟分出一个位子来叫我坐下,欢欢喜喜的又舞动起来了。
而我谢绝了四面八方围上来谈话的年轻人们的好意,转头一看,却再不见巫瑞的踪影。
他去哪儿了?
过了好一会,篝火大会便到了最为酣热的时刻,满身银饰露花的姑娘家们千娇百媚,指尖或是手背上都停留着只情蛊,那只蛊虫往哪儿晃,她们便往哪里走,直到蛊虫停留在在场的一位汉子面前,等两只蛊虫对上眼,主人自然也不能落后;姑娘们开口唱起情歌来,汉子若对上了,这桩亲事便是成了。这是南青少有的风俗,他们擅巫蛊之术,对此也颇为信奉,认定由自小饲养的情蛊寻找的人,便是一生良伴,少有分离。
亦是说……巫瑞亲自杀死了他的情蛊,等同失去了这个机会。
我这时正看着一对即将成就好事的新人对唱,姑娘家面如胭脂,羞答答的美艳难言;几乎所有人都簇拥在他们身旁起哄,这般喜悦快乐的事情也不由感染我,叫我肆无忌惮的笑出声来。
突然间热闹就平息了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默弥漫开来,人群中忽就分开了一条道,我抬起头偏向那条小道看去,只见有人于黑夜中踏月色而来,皎皎辉光难胜他万一。
只见他头上微微偏着一个鬼神木面具,露出被遮住锋利长眉的半张容颜来,双鬓与身后长发具是琳琅银雕,青蓝长袍上不知缀着多少玉饰流苏,月牙白的摆尾曳地而行,虽非中原人喜爱的柔美,却别有其中风姿绰约,叫人难以言喻。
巫瑞……
我喃喃出声。
他目不斜视的越过我,秋蕴弥倒还是那套南青服饰,恭恭敬敬的跟随在巫瑞身后。
那些刚凑成一对的新人或是还单身的连同老人待巫瑞落座之后,又快活的继续起他们的热闹来了。我坐在木椅上看他们,只感觉到无比的喜悦与欢乐,为他们脸上那一份狂热又纯真的笑容,有两个南青姑娘躲在我身边窃窃私语,嘻嘻笑闹。
我听见她们在说等会的赐福。
每一次的觅侣,总有人欢喜,也总有人失望,总会有些人落单。等到大会快结束的时候,族长巫瑞就会用冰霞泉里的泉水(也就是我们刚刚经过的那处碧波)为一个人赐福,这样在第二年的觅侣上,这个人就会得到他的伴侣。
她们俩在谈论今年的幸运儿,猜了七八个,然后说起秋蕴弥来。
头上戴着银花的瘦姑娘道:“我倒觉得,秋哥哥应当是要跟族长在一起的,他从来没参加过觅侣,族长也从来不参加。”
头上戴着金花的胖姑娘嘻嘻笑道:“才不呢,族长不参加觅侣是因为他的情蛊早早死了,阿妈说,族长的姻缘不在咱们这儿。哎,真不知道族长夫人是什么样子的,但我想,要能配得上族长的人,一定要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