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先也已提过,我并不喜爱人群,然而能见到巫瑞这件事却总叫我莫名的欢喜雀跃。因此,人与巫瑞,我总要做一个选择,我选了巫瑞。
山中大雪化得不快,但总算叫我赶上了正月十五上元夜,康青被我丢出去做了马夫自然心有不甘,我一路心灼焦急,实在是无暇理他。便在今日,暂且顺着他的意,由他领了修齐去摊子上吃元宵甜汤。
上元夜原本人就尤为多些,更何况现下是在金陵这座繁华大城之中。康青将马车停在了街角,然而人还是多到令人不知所措,到现在已经约莫有四十余人贴着马车走过去了,数百人就在附近流动,透过马车的帘布我看见了满城烟火,人影重重叠叠,像是鬼魅的身影一般,数量众多又毫无断绝。
月上坞柳下人家……康青怎么还不回来。
我有些焦躁不安的坐在车里等待着,时间漫长又缓慢的挪移着,将我的耐心与冷静一点点的蚕食殆尽。可我始终不敢揭开车上的帘布,也不愿意搭理偶尔敲敲马车询问的人,只期盼康青带着修齐早些喝完甜汤,尽快回来。
待我听见河中的画舫花船上从唱到时,心中终是明白了康青恐怕是玩疯了,一时半刻怕是见不着了。
这个消息其实我也不确定是安心多一些,还是认命多一些,但总归叫我算是奇异的平静了下来,车厢内的小门被我拉了出来,正要关上的时候,忽然一只手轻轻卸去了我的力道,小门又再度叠合了回去,马车的门帘被拉了起来。
“果然是你。”巫瑞淡淡道,他平静的容颜上影影绰绰的闪烁着火光,染上了一层浅浅的橘光,看起来几乎不近人情的冷硬。他看了看我,似乎有些不悦,但又很快的平静了下来,问道,“康青?濯仙?姬乐逸?他们人呢。”
我紧了紧手,只摸到了掌心里一片黏腻shi滑的汗,不由抓住了衣摆擦了擦,又尽力克制即将要狂涌而出的情绪道:“我是与阿青一同来的,他刚刚带着修齐去喝甜汤了。我脾性喜静你也是知道了,便不愿意与他们出去。”
巫瑞听了,便点点头,然后问我:“那你想喝甜汤吗?”他说这句话的模样理所当然的可怕,而我正在琢磨他怎么会一个人孤身出来,只觉得这个问题既无趣又荒唐,可是这毕竟是巫瑞问的,我便有些茫然。
“什么?”我下意识问道,重复的确定着,有些怪异的看着他。
“你想喝甜汤吗?”巫瑞心平气和的又回答了一遍,抬起头来盯着我的眼睛道,“你若想喝,我便为你去买一碗。”他这份心意倒叫我觉得很甜,然而我并不嗜好甜食,眼下也没有觉得饥饿,便摇了摇头拒绝了。
其实我本应当一见面便与他互诉衷肠,说明心意,以解相思;但真正见着了,又说不出任何话来,明明心中有数不尽的话想对他言明,偏偏舌尖一绕,脑子里头便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好在巫瑞对我的态度也不以为意,只是提问道:“那么,康青什么时候回来。”
若康青还有分寸,大概应熄之时便会停下,若康青玩疯了,那便难讲了。
因此,我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随即我看见了巫瑞微微皱起的眉头,只当他有什么紧要事,便道,“你若有事,便先走吧,我在这里等着便是了。”哪知他忽然坐了下来,隔开了外头与马车,靠在门板上,神色从容而平静。
“我等你。”他垂眸道,神色平静一如既往。不知是否因为明白了心意,我竟尝到了他这句话里头难以言喻的酸涩与苦辛,听了便觉得寂寥与孤独。
他已经等了我十年了……难道在这个上元夜,我也要他这样等下去吗?
我像是忽然鼓起了所有勇气,愿意不顾一切的将心意说给他听,而不去惧怕任何后果,张张口便道:“巫瑞,我……”
“主人!”车外秋蕴弥的呼唤打断了我的话,他似乎察觉到了车里有人,但并不确定是谁,他是个无趣到可爱的男人,纵然不知道,也绝不追问。
巫瑞抬头看了看秋蕴弥,唇角忽然泛出一点浅淡的笑意来,温和道:“蕴弥。”他称呼得这般亲切自在,又神色柔和的过分,秋蕴弥也露出了颇为开心而又习惯的神色。等他们两人说过话了,然后巫瑞转过头来静静的看着我,问道,“怎么了?你方才想与我说什么?”
这倒是很普通的一件事,可偏偏叫我觉得心里像是灌满了铁水,不停的顺着血ye流向四肢百骸,有一部分的身体像是死去一般的冰冷,即便我裹在一身锦裘华衣之中也显得单薄了。我微微颤着身体,伸出手来紧紧掐着,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道:“想来是你听错了,我并未说什么……”
他原先……不是这样同秋蕴弥说话的。
十年光Yin,三千余个昼夜,有时候一朝一夕局势便千变万化了,更何况是这般长久的时光。真没想到,当日一句劝服自己的话,竟然一语成谶。
“你去吧,终有相见时的。”我感到身体沉重的像是被抛入了大海,正在不停坠落,叫我挣扎不动。
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黯然,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