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还是往这条路上走,这不就行了?”
“鄢荣章。”周长山往旁边移开视线,看着煮面的大锅,一片白雾滚滚。他咬了下牙,想吃面,也想抽一根烟。他没有看人,直白地问:“你第一眼看见的我,和现在的我,还是一模一样?”
鄢荣章笑起来:“第一眼看见你,悍不畏死,不知道天高地厚,这不太一样。但你义气,良善,野心勃勃,还是一模一样。”
一个义气,良善,野心勃勃的理想主义者。周长山瞥开视线,看向黑夜里去,不置可否。
老板端了两个海碗上来,回忆就停在这里。鄢荣章推给周长山一碗,开始说现在的事:“你知道陈太爷最近进展吗?他终于联系好,三角洲那边,三家都要派人来,和陈家谈合作分成。他们这周六在龙心会堂碰面,随行还会带一批样品。”
“一些女人。”周长山纠正他。
“……一些女人。”鄢荣章改口。
虽然不在金平鼎隆,说的却是一样的事。周长山有些佩服:“碍着陈爷做生意还能把他动向摸这么清,你挺厉害。”
“怎么就是碍着,”鄢荣章敷衍地笑了下,“我跟陈爷说的,他要是能谈妥了,我当然入股,在此之前呢,观望。”
“这话说的,你当陈爷傻子还是我傻子?”
鄢荣章不笑了,有些话还得说明白:“陈爷那边有我们的人。这周六龙心会堂,我们要陈爷人赃俱获。”
一声轻响,周长山筷子磕上碗沿落了地。他问:“你们要动陈家?”
“不止是陈家。”鄢荣章重新递给他一双,周长山去接时,却一时不放手。他握着周长山的手腕,压低声音告诉他:“你和我,整个泰盛,都要重新洗牌。”
☆、4
4.
按道理说,周长山家没有订报纸的必要。泰盛没有新鲜事,值得上报的,都有人专门归整给周长山听。大小新闻,他比报社里的笔杆子们离得更近,看得更清,甚至根本是始作俑者。但送报的人还是每天路过他门口,泰盛日报,鄢荣章替他按年订,五年如一日。订的是报纸,附送一些白纸黑字写不下的灰色消息。周长山站在门廊里捏着报纸抖擞,缝隙里抖下一张纸条。鄢荣章的字在上面写:今晚旧城区,新进展。
很短,周长山洗漱时扫视一遍,随手扔进洗手台。他不中意这种传信,容易暴露,语言不详,还儿戏,简直像鄢荣章在课堂上传小纸条弹中他额头。还好他不常收到纸条,鄢荣章和他之间,这种拐弯抹角的联系都是少见的,他想到的时候,鄢荣章都自己走到他跟前。收到这种纸条,这种儿戏的纸条,反而昭示局势的凶险,新进展,这进展让鄢荣章也分身乏术。
到晚上,周长山把西装皮鞋换下,套上一身马甲鸭舌帽的新皮走出门,走出两条街才伸手拦车。弯腰钻进出租的时候,他好像又坐回五年前那个毛头小伙,对司机都笑得更亲切。他出发的不算晚,从富人区开去旧城区,路过几对年轻情侣,有钱没钱,都揽腰牵手,成一对地夜游。司机看他盯着窗外出神,打趣他:“小伙子有没有女友啊?看外面一对对看得都愣神。”
周长山眨了下眼,收回视线笑了:“有啊,正在去约会情人。”
这种时候否认,显得格外形单影只,司机都会同情侧目。也是这种时候周长山感到鄢荣章的好用,五年深交情,够他撒谎也不心虚。
下车时候司机还祝他约会顺利,他好心地回报微笑。但是等他踏进筒子楼,走进约会场地,每上一级楼梯笑容都垮下一点。才两楼而已,鄢荣章给他开门时就已经问他:“脸色这么坏?”
“过了今晚就不太平,”周长山推开他在沙发上伸展手脚,反问,“我应该摆出什么好脸色?”
鄢荣章坐在他边上。他揽上周长山肩膀,宽慰他:“就算整个泰盛翻天我也不会轻易卷你进去。不如说这是你盼的好事……长山,泰盛新来的话事,是个好人。”
周长山本来双手交叠抵着下巴,撑着脑袋望向茶几,听见这话不由得侧过头,不信而讥讽地咧了下嘴:“好人吗?我怕我们对好人定义不太一样。”
“雷厉风行的大好人,”鄢荣章再三肯定,“查黑道,也查白道,当官的发财的,大户人家都不放过。市政大楼里各个部门,天天铐走人。”
“这样?我看你还生龙活虎。”
“他怕打草惊走大蛇,高层都要慢慢来。缓慢不是说手软,陈家这几个月筹划新生意,就是因为老行当好几条旧路都开始堵塞。陈太爷在泰盛兴风作浪太久,大概忘记避风头三个字写法,还以为这次也是新官上任随手点起三把火。不过这也看出新话事很有手段,重要的消息都没走漏。成败在此一举了——打中陈太爷七寸,他要把泰盛枯枝烂叶连根拔起。很有难度的,陈家不吃素,安插进去的卧底已经一个半月没消息了,双方都在走钢索。”鄢荣章手臂收紧了,把周长山揽得更近了一点,低声说:“就算翻词典,你也找不到比这更不服软的好人。”
周长山不置可否,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