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仁慈三分。某种层面上,他确实对周长山知根知底,他应该把周长山关进黑屋,二十四小时内撬开嘴,但他清楚这是一块多硬的骨头,不管什么豺狼想拿他磨牙,都只能咬碎牙齿。
周长山表面是最听话的一个人,但陈太爷看得清楚,没有他被别人逼供的道理。他本来欣赏这种硬气,现在感觉头疼。周长山甚至连软肋,偏好,也没有,没有威胁和收/买的可取之道。所以陈太爷疑惑,他为什么和鄢荣章搭上伙,鄢荣章又有什么可以给他的。他把因果关系反着想,想不通门道,最后按着自己太阳xue,让司机把周长山关进黑屋。多余的刑审就不必要了,如果Jing力旺盛的年轻人们乐意,倒也可以一试,但最好不要白费力气。
“明日我们绑你一道去龙心会堂,”陈太爷一边开门下车,一边告诉周长山,“如果你没和鄢荣章想些不该有的事情,那最好,但要是有情况,那请你先送命了。你本来推辞有事不去,鄢警长最好够聪明,看见你到场,就该知道事情有变。”
车上只剩下司机和陈筱押着周长山。没有人找他说话了,他自己心里考虑明日事宜。他想,到这地步还有回转吗?总不会因为看见他到场,鄢荣章就全盘推翻行动。
周长山希望他不会。
未知让这夜晚难捱,但比周长山想得好过。没有一些秃鹫似的后生围着他打转,凶神恶煞地敲打他来取乐自己,是陈筱站在了这个旧仓库门口,喊无关人等都出去。月光照着,陈筱细长的影子靠近来,等走到周长山边上,她拉过近旁一把椅子也坐下了。看见周长山垂着头,她问:“在想什么?”
“想抽根烟啊。”
陈筱笑了一下:“你好悠闲。”
她摸出自己烟盒,递过一根让周长山叼/住,又给他点燃。周长山等呼出一口烟气,才接话说:“陈太爷冒进了。”
“动荡啊,人人都冒进。阿爹虽然姓陈,也是血rou之躯。”
“你不劝劝他?”
“你觉得我该劝的?”
“你们不是,”周长山想了一会措辞,自己先笑出声,“父慈子孝?”
“哈,有这张嘴,你现在还能手脚健全坐在这,都是阿爹真将你当儿子养过。大哥死后就是你,你如果入赘进来,可能走不到现在这步。长山啊,身为人父,他确实没有缺短我的地方,小事也很尽心。但他冒进,他拿家业冒险,也不会留给外嫁女儿当嫁妆。”
周长山没话好说,家庭问题一向为难人,他是最不懂的那一个。好在陈筱不期待他回答,站起了身,最后跟他说:“所以呢,我不会劝。我虽然姓陈,也是血rou之躯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期末之前爽一爽
☆、6
6.
从望远镜里看人看事,眼睛看得清楚,头脑感情不一定。隔了遥远距离,即使看见命案现场,放下手就是无事发生,这种媒介之下,亲眼所见不比白日做梦能当真。
但是鄢荣章握着望远镜,没有这种从容的缓冲。他今晚到现场带头指挥行动,代号很利落了,叫斩首。陈家和他们,今晚总有一方人头点地。
龙心会堂是谈大买卖的专场,听起来像中心地段,其实在近郊老城区,一片矮楼房,它自己是一栋藏匿其中的二层建筑。狙击手很不容易才找到制高点,突击队伍被安排在会堂周遭街巷里待命,鄢荣章就站在会堂对面的小楼里汇总信息下指令。他自己端着望远镜看时,只能看见会堂每扇防弹窗都遮得严实,狙击手从高倍瞄准镜里,也只比他多看见缝隙间几个来回的背影。但是他们手上还捏着安排进陈家的卧底王牌,这张王牌多年下来混迹高层,已经是在车队中与陈太爷同乘一辆的身份地位。他贴身的窃听器忠实运作送来对面的响动,引擎声熄灭的时候,接上了一声打火机翻盖的咔哒声,再然后是陈太爷的咳嗽。“死到临头,”一间屋里的警部队长嘲笑了一声,“断头烟啊。”
鄢荣章也应和地笑了起来,虽然他与旁人揣的不是一款心思。断头也分时机,旁边清正廉洁的士官们还想活捉陈太爷伏案受审,只有他今晚就要陈太爷死。死人无对证,今晚这要命的晚上,为了替活人们善后,死人总无可避免。但他已经把周长山摘出去,所以笑起来时,他显得真心实意。
车门开合响起时,房间里的笑声和议论停下来。对面又有人说话了,有个声音说:“劳驾,给我也点个火。”
寒气在暑热的间隙,在笑声的余韵里覆盖而来。一句话之间,戏剧性的恶意就压在了鄢荣章身上。那句话声虽然轻,但是鄢荣章听得出来,隔着一条街,窃听器,十万八千里,他都听得出来,周长山,“劳驾,给我也点个火”,那是周长山。
周长山叼着烟被别人推下车。他不是作为客人来这的,不仅被人推搡,手也被反铐在背后。他只有自己不亏待自己,一支烟吸一口,就啐到脚下踩灭。他猜,在这辆车上不只有一个阵营。被陈筱留在仓库的昨晚,他整夜望着仓库的铁皮天花板出神,想这里面暧昧的前因与后果。陈太爷不改心,照旧要去赴龙心会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