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桥道,“别卖关子。”
裴无念道,“他的武功不是童子功,但可见下了很大功夫,轻功虽好但脚步虚浮,左腿受过重伤,而且他很害怕这座庭院,或者说害怕丁墨白。”
宋雪桥奇道,“害怕丁墨白?如何见得?”
裴无念道,“他搜遍了后山,唯独没有仔细搜这所庭院,即便后来去屋子里找你,他也在外头徘徊了半晌才推门进去。”
“他说他跟丁墨白有仇,害怕这里也不是不无道理。”宋雪桥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垂了脑袋,当务之急似乎不是花邀酒和丁墨白的恩怨情仇,而是张仲逑。
宋雪桥叹口气,“他在屋顶说的话你也该都听到了,咱那师父如果是只黑乌鸦怎么办?”
“没有想过。”裴无念摇摇头,“因为他不会是只黑乌鸦。”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宋雪桥叹气,“你怎么会在这儿?你姨娘呢?”
从郢阳到燕山他少说也走了小半月,除非裴无念会飞,否则绝不可能回了一趟江湖塔还能在他之前赶到。
“我在城外撞上了月瑶,她很担心你的安危,就带着玉筒先回了江湖塔,让我过来支援你。”
“那也不可能这么快吧?”宋雪桥面露惊恐。
“当然是我快。”裴无念斜他一眼,冷笑道,“不过如果你没有顺道去钱塘给华云姑娘祝寿的话,就说不准了。”
“咳咳。”宋雪桥干咳两声,“这回你是真冤枉我了,几面之交而已,客套客套。”
“原来娃娃亲算几面之交啊。”裴无念并不打算理他,转身推开了彻静大师的屋门。
宋雪桥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所谓哪壶不开提哪壶,华云姑娘与他确实是娃娃亲,不过这娃娃亲说来叫人啼笑皆非。
宋华两家不是世交,一居紫琅,一居钱塘,也没什么大的情分,本来风马牛不相及,但是宋定涯天生爱折腾,江湖的事儿他要插一脚,生意场上也爱插一脚,年轻时与华老爷乘船出游钱塘,两人在生意经上畅谈一番后,顺理成章地成了知己。
彼时结亲的二人都还在娘胎里,华夫人想要个儿子,因为头两胎都是闺女,而宋夫人想要个女儿,因为宋焰亭温柔可人又贴心,实在比调皮捣蛋的儿子来的好。
二位夫人一同去庙里求签,都求得了心想事成签,老和尚热泪盈眶说二位厚福,定能一举得男一举得女,于是宋定涯果断卖了自己的儿子,哈哈大笑说要等幼女降世便许配华家。
可事与愿违,华云小姐在钱塘呱呱坠地地半月后,宋雪桥蹬着腿降世。
长大后,宋雪桥更是越过越没有人样,华家自然不想把闺女嫁到玲珑山庄当怨妇,这件事两家人便都当玩笑掀了过去。
华云不算美若天仙,但独有一股小家碧玉的温婉大气,素来与宋焰亭交好,为人也很正派,不论宋雪桥风评有多糟糕,华家有多看不惯宋雪桥,她总是笑脸相迎,这回他途径钱塘,恰巧遇上,便顺道吃了一顿席,不料被裴无念看了去。
屋中柴火未熄,骷髅架子也好好躺着。
彻静大师睁着眼,还是难以动弹,野菜粥喝了一半,洒了一星半点在脏乱的被子上。
见有人进来,又歪了歪头,有些吃力道,“怎么出去的和进来的长的不一样?”
宋雪桥笑道,“不管一样还是不一样,大师总不能躺在这里,不如我找个地方让你修养如何?”
裴无念看了眼那具女尸,又看了看你那件边角不平的外袍和彻静头顶的帽子,心中也明白了大半,叹道,“慧窗大师一直在找您。”
彻静笑道,“找一个行将就木犯下滔天大错的老废物?”
宋雪桥苦笑,“秘籍被盗也不算什么滔天大错,总有些小人。”
彻静鼻孔里一声轻哼,坦然闭上眼睛,“小道士,你摸过我的脉,也应当知道我活不过这两日了,要真为我好,就三日后再来,替我收拾一下尸骨,也莫告诉慧窗,老衲感激不尽。”
不过片刻,时断时续的呼吸声就响了起来,宋雪桥还想再说说,裴无念却突然伸手,拉着他出去,轻轻合上门。
两人借着稀薄的月光沿着山道往下走,衰草萋萋,昔年光辉早已不在。
宋雪桥道,“为什么不劝劝彻静大师?”
裴无念道,“少林百十来号弟子都劝过,有用么?”
宋雪桥看了看他,接着叹气,“那真的三日后再过来给他收尸?”
裴无念突然止住了脚步,看着地下,“帮忙的人不是已经来了吗?”
宋雪桥还没想明白此话何意,脚下突然一歪,还没等他稳住身形,匆匆一瞥,泥地里正伸出一只惨白的手,一把握住了他的裤腿。
手上青筋分明,十指皆有长甲,状如枯藤鬼魅。
任凭胆子再大的人,此情此景也冒了冷汗一身,宋雪桥还没来得及拽住裴无念喊救命,便整个人被拖了进去。
身前响起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女人冷笑,一根针抵上了他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