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的声音渐渐小去,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掐住了脖颈。
严耀钦深吸一口气,吞入肺腑,又伴着满腔的浊气长长吐出,轻声下令:“让开!”
阻挡在卓扬身前的坚实背影微微战栗起来,却丝毫没有躲开的意思。
严耀钦鼻子哼了两声:“怎么?你要替他挡?倒真是兄友弟恭!嗯,不错,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故意派个人出来顶罪,把矛头引到你身上,以为很聪明?严予行,别打算拿我教你那套本事来对付我!别以为你是我儿子我就舍不得动你!到什么时候,都别忘记自己是谁!”
话音刚落,抬起一脚毫不留情地踹在了严予行肚子上。鞋底与rou体碰撞出一声闷响,严予行倒退出去好几步,终究无法站稳,噗通跪倒在地上,一手捂着肚子好半天没爬起来。
“予行!予行!”康玉珠尖叫着扑了上去,扶住外甥,转头面向严耀钦形象全无地大吼道:“姐夫你疯了吗?他是你亲儿子!怎么能下得去手……”
卓扬默默置身于混乱之外,一片茫然。看得出,这些愤怒与争执的根源是严予思,可他这个刚刚做了两个月严予思的人,却完全不了解前因后果。住进严家的三年里,以严予思刁蛮任性、冲动无脑的脾气,一直惹祸不断。可家里人对他向来是睁一眼闭一眼,又有大哥小姨两个及时善后,从不见哪一次会严重到让严耀钦如此震怒。
难道这份宽容和忍让天生就是属于严予思的?一旦自己的灵魂住进这具身体里,就连相应的优渥待遇也没资格享有了吗?
正自胡思乱想间,严耀钦从桌上拿起沓文件资料,重重甩在卓扬面前。里头几张照片,拍的是名陌生男人,另有些资金往来凭证及电话记录,让人一头雾水。卓扬迷惑地望向严耀钦,希望他能将话讲清楚。
严耀钦原本咬牙克制的怒火被这个懵懵懂懂的眼神给彻底激怒了:“还想在我面前装傻吗?严予思啊严予思,我养了你十五年,吃穿用住,都挑最好的给你!谁知养了只恶鬼在身边!想不起来?那我就提醒提醒你,‘酒送到哪个人手上,哪个人就是目标’!这话你不会不记得了吧?我可是连一个字都没有说错!”
酒?什么酒?卓扬猛然醒悟,惊讶地偏过头,看着显示屏中的自己和严予思,或者说是……自己和卓扬……
这残酷的真相让他呆住了,错愕的神色尚未消散,便被严耀钦一记耳光狠狠抽在面颊上,整个人轻飘飘斜着飞了出去,撞到墙壁上,又软软滑落到地面。双耳嗡嗡作响,天旋地转,眼前腾起了迷蒙的黑雾,嘴里满是甜腥味,想说话,却一阵阵气紧。
他太弱小了,对严耀钦来说,好像一粒挥挥袖子就能掸掉的浮尘。
康玉珠如同发疯炸毛的母鸡般跳到严耀钦面前,试图推开他,却完全无法撼动分毫。她带着哭腔控诉着:“是!是予思做的又怎样?世界那么大,为什么一定要抢着挤进严家的门!妈妈是这样,儿子也是这样!总是要来争!要不是卓云那个女人心如蛇蝎害了姐姐,予思会一出生就没有妈妈?他会背负着一个难以启齿的身世?你可知道,人家当着你严先生的面不敢说什么,背后谁不嚼舌根说他是来路不明的野种!他心里不难受吗?”边说着,边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尽管只是姨甥关系,却也是自襁褓中一手带大的孩子,与亲生母子并没分别。
严予行见状,也连滚带爬跑到严耀钦身边,搂抱住他的大腿:“爸爸,您别打他,真会打死他的!我替予思跟您道歉!爸爸,您消消气,予思他、他年纪小,人又单纯,看到您带卓扬去见了空大师,还买画廊送给阿扬,以为您……他是被嫉妒冲昏了头,爸爸您就饶了他一次吧!”
康玉珠一扫平日的优雅仪态,声嘶力竭地大哭大嚷道:“你凭什么喊打喊杀的严耀钦!当年那个姓卓的贱人害死姐姐,你怎么不去打不去杀,怎么不去报仇!枉费姐姐待你满腔真情!我问你,在泰国被仑蓬追杀的时候,是谁为了掩护你只身引开杀手?红山港抢了余家的货,又是谁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也不吐露分毫?我姐姐十根脚趾的指甲是一颗颗拔掉的,她那么爱跳舞,到死也没再穿过舞鞋!又是谁,不计名分陪着你,怕给你丢脸,遇到重要宴会还要亲自帮你找个更加得体的女伴!她死了你就任由她死了,不去报仇,如今那姓卓的儿子死了,就在这喊打喊杀!你不是人!”
“闭嘴!”严耀钦的断喝如一声惊雷,整间书房为之震颤,“你是没记性,还是没耳朵!他不是什么姓卓的儿子!他叫严卓扬!是我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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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扬的眼前模糊一片,看东西像罩着层磨砂玻璃,影影绰绰。声音都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要集中Jing神竖起耳朵才能听清楚。
他忽然感到十分可笑。这是一个黑色笑话吗?自己死了,又活了,却重生在了杀死自己的真凶身上,世间还有比这更荒诞更扭曲的事情吗?
原来这么复杂……康玉柔抢走了爸爸,妈妈害死了康玉柔,她的儿子又杀了自己……这些人活得真是轻松,放着大好的生活不去享受,整天玩着害来害去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