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外长久的注视,正踩着沉重步履向楼下走去。
头顶昏黄的灯光撒下来,将影子投向四面八方,长长短短,深深浅浅,数不清的严耀钦们一起缓慢行进着,可最终承受孤独与挫败的,依旧只有那个三十九岁的中年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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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卓扬体检各项指数都达到标准,已经是两个礼拜之后了。这十几天他一直住在医院,过着百无聊赖又与世隔绝的生活。可是在一墙之隔的医院外头,围绕着他和整个严家,却闹得沸沸扬扬。
就在前几日,他刚刚入院不久,里岛大亨严耀钦忽然登报启事:与小儿子严予思正式脱离父子关系。
这消息一经宣布,迅速在各大八卦媒体和网络世界引起了轩然大波,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街头巷尾交口流传下来,甚至衍生出了各种版本的豪门恩怨与传奇故事。好在很快,一位过气天皇巨星闹出了猥亵幼女的丑闻,成了报刊杂志与市井民众争相关注的对象,富商弃子一事被生生压了下去。
依旧为此耿耿于怀的,只有严予行了。
在此之前,爸爸与小弟一直是其乐融融、相谈甚欢的。每次全家一起出门,爸爸对自己可以毫不顾及,却一定要与弟弟同乘一辆车子,还像照顾小孩那样亲手揽着出出进进,哪怕弟弟做了什么幼稚出格的举动,爸爸也只会宽厚地一笑置之。怎么一夜之间,就闹到了脱离父子关系的地步呢?
当他气势汹汹跑去书房询问缘由的时候,得到的答案只有四个字:无可奉告。
更令他无法理解的是,事先全无所知的弟弟听到这消息,竟第一时间就欣然接受了,连半点悲伤和疑惑都没有。
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全家人都按部就班地生活作息,没有人提出一丁点异议,更没有人受到一丁点影响。爸爸依旧有条不紊地处理着繁重工作,彩姨依旧井然有序Cao持着家里一切,小弟依旧安分守己躺在医院养病,爸爸与小弟之间,完全没有因为所谓的脱离关系而产生改变。跳脚又抓狂的,只有自己。
严予行觉得,要么是他疯了,要么是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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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离父子关系的一应法律文件,是律师专门带到医院交给卓扬签署的。
与之一同带过来的,还有一份股票转赠文件。严耀钦将自己名下一部分股票转赠给卓扬,因其年龄未满十八岁,所以依旧由严耀钦本人代为管理,但每年产生的经济收入,交给卓扬自行支配。估算起来,那笔金额十分巨大,就算他将来学无所成吃白饭,也足够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卓扬明白,这是严耀钦为自己恢复身份走出的第一步。想来作为人尽皆知的公众人物,这段日子他该承受着很大的舆论压力吧。
其实过了这么久,对于自己叫什么,在别人眼中到底是谁,卓扬已经不那么在意了。毕竟,生活是自己的,喜怒哀乐都是自己的,只要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就足够了。人生宝贵而短暂,不能浪费在考量别人的看法与好恶上头。
更令卓扬意外的是,短短两周之内,严耀钦为他办理好了去澳洲留学的所有手续,帮他置办好了房子,甚至帮他找好了可靠的监护人。
看着严耀钦为自己做的一切,卓扬如释重负之下,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就好像一个腼腆的歌者,被人哄着上台,明明私底下练习了好久,心里依旧忐忑,不敢上去表演,偏偏又期待着更多的鼓动与支持,谁知人群一哄而散,留下他一个人,面对空旷的舞台,独自谢幕。
这样也好,这样最好,闹了场荒诞的风波,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轨迹,回到了正确的轨迹。
卓扬不明白自己的感情算什么,也不想要去弄清楚。对于一个不能爱、不该爱的人,去思考是否爱他,终究没有任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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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耀钦唯一强硬留下的,只有属于卓扬的小狗波比。
儿子是只小鸟,就要飞走了。世界那么大,充满了未知与奇遇,那么多的美食,美景,美好的男女,让人流连忘返。有多少人、多少故事,在等着他去认识、去演绎,他又怎么会把目光投回到小小的里岛,这个枯燥乏味的老严身上呢。
把波比留在身边,就好像留下个人质一样。不管儿子去了哪里,飞得多远,总还有一个理由让他回来。即便他不会再回来了,起码还攥着个希望。
这条小狗,简直成了严耀钦最后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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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扬离开的那天,除严耀钦外全家都去送行了。卓缘也在,他们有说有笑聊得欢快。在大家看来,澳洲不过九个小时的航程,地球已经是个村子了,澳洲与里岛,来去只需一个念头而已。
大哥依旧不厌其烦地絮叨着,多穿衣服,注意忌口食物,夜里不能熬夜,连续玩游戏不许超过两小时,遇事不要冲动,先联系家里……诸如此类,林林总总,听得卓缘在一边捂着嘴巴爽朗大笑。
卓扬一边和大哥、表姐道别,一边小心在人头攒动的大厅里搜寻。某个角落的廊柱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