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瞧他这容貌,就是富贵人家公子哥出来找乐子的,这种人咱们得罪不起。再说,你家二子从小离家,那时候……”
女人没再往下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关卿听那瞎眼妇人哭得厉害,口吻十分淡漠:“这世道活着未必比死了强。”
妇人愣了一愣,同村的女人不免又多看了关卿一眼,只一眼就被他满脸的冰寒雪冷吓到了,赶紧将妇人往村子里拉:“快走快走,他婶儿,这瞎……公子哥瞧着怪吓人的。”
夜里关卿宿在了村子外的坟地里,靠着小山温暖的身子睡了半宿,子时他睁开眼,带着几分茫然看着漆黑的天空。周围的坟包里隐隐有人哭泣,渐渐,哭得人多了,都是在战乱里枉死无法投胎的冤魂。
关卿深深吸了口气:“吵死了。”
他一声下去,所有哭声戛然而止。徘徊在坟地里的魂魄十分畏惧他,哪怕这个年轻人身上的味道对鬼魂来说诱人而可口,可是它们的本能却让它们躲得远远的。
上一个妄图附身关卿的女鬼,现在连魂渣都不剩了。
关卿靠着毛驴对夜沉思了半天,突然索然无味起来,他起身从行李里摸出个巴掌大的小金猪。临行前知春道人送了他许多盘缠,大部分都是这种金银玉器,突然而至的暴富让关卿足足沉默了许久。
知春道人还担心他路上不够花,又想往行李里塞尊和田玉佛,最终被关卿极力婉拒了。
他的师父真是深不可测呢。
关卿将小金猪留在了白日算卦的妇人枕边,牵着小山循着坑坑洼洼的山路继续向北而行。
路上也曾有不怀好意的人打过他这个漂亮瞎子的主意,不是吓得神志不清,就是将他奉若神明,请为上宾。
关卿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不长,但也渐渐走出了自己的名声,谁都知道道门里出了个俊美不凡的青年才俊,卜卦,堪舆,驱邪,样样在行。
名气大了,麻烦也随之而来。
那是关卿到龙城的第一日,如果他所处的世界没变,那此时的龙城便是日后的燕城,这也是他此行的最终目的地。
长途跋涉让小山的脾气变得很不好,走十里要歇半天,关卿将最后一招吊苹果对它用了无效后最终黔驴技穷,决定连人带驴在龙城好好歇歇。
他用路上赚的钱租了个小院,院子不大,但是有个磨盘,和在山上知春道人的小院子里的一模一样。于是关卿又买了一些黄豆,打算磨豆浆做明日的早饭,豆渣还可以做下饭菜。
两辈子的生活经验足够让他一个人活得很好,只是偶尔关卿觉得有点寂寞,对于这个世界他始终觉得自己只像一个游荡在边缘的孤魂野鬼,哪怕他已经活了几十年,也许还要活更久……
住下来的当天夜里,就有人拜访了,准确来说不能算人。
一条两三米长的人脸蜈蚣悄无声息地从矮矮的院墙头爬进了关卿屋子里,一双泛着绿光的獠牙对准枕头,快准狠地扎了下去。
噗呲,枕头破了两个洞,绿色的毒ye直接将枕头连床腐蚀出了两个碗口大的洞。
噗呲,一簇烛火轻盈地跃起在窗边,关卿端着茶优哉游哉地喝了一口:“大半夜不睡,难为你了。”
他话音刚落,蜈蚣陡然暴起,如同一条巨蟒扫垮床柱,扑向关卿。
平地之上倏地立起一道人影,月光将它的身形拉得奇长诡异,手持两柄巨斧,纵身与蜈蚣缠斗在一起。
不过几个回合,蜈蚣不敌对方凶残,明显落于下风。
一缕细长的光束从蜈蚣里悄然溜出,贴着墙角飞向夜空之中。
“想跑?”关卿冷笑,屈指一弹,白光一闪追了过去,空气里浮起一层淡淡的焦糊味。
数条街外的某宅子里一个瞎眼道士一声惨叫,捂住血流不止的双眼在地上左右翻滚,嚎啕不止。
持斧的怪人斩杀蜈蚣之后,便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丝毫看不出片刻前的活灵活现。
关卿朝它招招手:“过来。”
怪人温顺地走过去,宛如一只听话的狗儿在关卿膝下蹲好。
月光映入窗棂,照亮屋中,那怪人竟是一片单薄的纸人。
关卿抬起手奖赏般地摸了摸它的头,寻思片刻道:“你到现在还没有名字,我给你起的名好不好?”
纸人仰起苍白的脸,竟能看出几分欣喜之情。
关卿敲敲桌子:“就叫二狗子吧。”
纸人:“……”
这一晚,睡着了的关卿总觉得有人在耳边嘤嘤不绝。
关卿在龙城住了几日,独自一人去了北郊,那里葬了许多战时为国为民牺牲的英烈。他拄着盲杖在一排排整齐的墓碑前找了许久,最终停在了一个荒僻的角落里。
他蹲下来仔细地摸着墓碑上的字,是他要找的人没错。
坟是衣冠冢,那人死于敌军的轰炸,尸骨无存。这样的死法,下去投胎估计也会受刁难,来世想走个好人家大约是不行的。
关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