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关上了房门,再顾不得许多,咬得自己嘴唇快出血了,拨通了柏赢的电话。
每年过年时,柏赢总会被召回家中,应付那大家族特有的一大帮亲戚。祝乐辞这是个新号码,他见着陌生,此时又忙着,便没接。
祝乐辞目光闪烁,只好又给他发了个短信:
“同喻到底怎么了?”
这次柏赢倒是飞快地回拨了,无比震惊地问:“是乐辞吗?!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祝乐辞本以为自己会难受,但此时他的心中已经被其他的东西占满了,乱糟糟的,只回答道:“他来找我了……”
柏赢那边似乎是摔了个东西,“哐啷”一声。背景的噪杂人声急速远去,变得安静,柏赢的声音便显得更加焦急:“他怎么会……该死的!”
“他,是不是在住院?”
“……是。”柏赢懊恼又抱歉地说,“我本来让人看着他的,他本来不应该能走掉的……乐辞,你先把他留着,不要让他出事,我马上准备过去……”
祝乐辞垂着眼,打断道:“他生了什么病?”
对面的声音立刻卡壳。
祝乐辞轻轻地说:“告诉我吧。”
脚步声又一次响起,到了他的门外,伫立不动。祝乐辞盯着门,听手机对面的人叹了口气,欲言又止许久,最后才回答:“白血病,和他爸一样。”
【第三十三章】
方同喻从医院仓促离开,连身上的外套都是柏赢留在医院里的,坐了一天的车,没有半点儿进食,能够找到祝乐辞这儿来纯属靠着意志力在支撑。
他的生命力衰败了大半,然而那股执念还支使着他的身体。
祝乐辞在房间里躲了许久,方同喻就坐在房间门外等着。他浑身发冷,过了一会儿又发热,时而低低地咳嗽两声,尽力压抑着,但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孱弱。
祝乐辞闭上了眼睛,捂住耳朵,尽力想充耳不闻,但却做不到。一种莫名的心痛像锁链般绞着他的心,几乎要将那rou做成的心绞碎,门外那人的声音牵着锁链的尽头,每一个发声都是一次施力,让他越发难以忍受。
在他心中,方同喻可以是疯狂的,可以是令人畏惧的,但唯独不能是……弱小的。
褪尽了光环,离他不再遥远,不再俯视于他。
如同抓着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一样,追着他不放。
祝乐辞几近窒息,心中充满了酸涩苦楚。他把电话挂掉了,柏赢急切的保证也断于半途——他听不下去。
他们一里一外地坐着,直到救护车快来了,祝乐辞才不得不出去开门。方同喻靠着墙,气息沉郁,面色苍白地看他一眼,身体一动不动。
祝乐辞沙哑地说:“你去医院吧……”他的手抓着自己的衣服,“明天柏赢来了,你……你就跟他走吧。如果只是要看我的话,你现在也看到了……”
方同喻不予回话。
他明明是不请自来的,他才是伤害了自己那么多次的人。但祝乐辞面对着他,语气近乎于低声下气:“同喻……不要任性了好吗?你回去好好治病,好好地活下去,我们……不要再见面,不要再互相折磨了,我也不恨你……”
方同喻神情冷静,再看,其中却又似乎带着些许自嘲。
“不用了,我本来就不打算活下去。”他道,“恨我吧,乐辞。”
他的手撑了撑地板,费力地站起来,身体靠着墙,头颅微仰着喘喘气,又看向祝乐辞。祝乐辞的眼中已经找不到主意了,与母亲长得极像的那双细眉微微拧着,脸朝着他,没生病,脸庞却也是消瘦的,神情显出忧愁和悲哀。
一看到这样的神色,方同喻马上就像魔怔了,心中震了一震。他用尽所有力气,站直身子,绷起脸,向祝乐辞走了一步。
祝乐辞恍恍惚惚地后退,他又向前。他大脑晕眩,有些许缺氧,面上反而还维持着惯性的冷淡,走到了祝乐辞的面前,微微伏向身前,两只手臂抱住了祝乐辞。
这个人一下子就跟被冰冻了一样,四肢僵直,片刻后,又像是冷极了一般,哆哆嗦嗦。
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站都快站不住,身体几乎是倚靠在祝乐辞身上,开了口,在祝乐辞耳边说:“恨我吧。”
“恨我迁怒,恨我自私,恨我折磨你,恨我不放过你。”
说话的气息如同游魂的低语,自数着罪名:“恨我从不把你当作无辜之人看待,恨我从一开始就在欺骗你。恨我没在你刚出生时就杀了你,恨我在快死的时候还心有不甘……”
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飘进了耳朵里,祝乐辞侧脸,看他将头埋在自己肩上。他的黑发已经没了光泽,仔细一看,似乎也比从前少了许多,白到几乎透明的耳朵不被遮掩,在这样近的距离下,还可以看见里面的脉络。
纤细的、血红的,明明还活着的脉络。
祝乐辞嘴唇轻微地开合了几下:“……我不恨你。”
方同喻自觉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