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玉米又到了收成的季节,玉米地里的农民们忙活个不停。汗的咸shi味、叶汁的鲜味、玉米的甜味、阳光照射下田野的泥味夹杂在一起,竟让人感觉如此满足——这是丰收的味道。
农民们吵吵嚷嚷,在吹嘘声、笑骂声和一段一段接个不停的山歌声中,或三三两两、或孤单一人满载而归。玉米堆后的影子越来越长,直至消失,在不经意间太阳完全没入了层层叠叠的山峦间。白天热热闹闹的村庄又回归了一片静谧,炊烟缓缓升起,融入到灰黑灰黑的天空中消失不见了。
老农民结束了一天的劳作,随便咽了两口饭菜,擦了几下皱巴巴的老身子,在床上翻转了好几下,还是在疲惫的逼迫下沉沉睡去。鼻鼾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分外大,偶尔漫漫田野那头传来几声狗叫,也算相映成趣。
老农民的破屋子后就是他的玉米地。被收割后的玉米地里只剩一片光秃秃的景象,光秃秃的玉米杆,光秃秃的大叶片,光秃秃的老农房。一阵风吹来,玉米仅剩的叶子被吹得哗哗作响。脆弱的杆子被吹得左右摇摆,像极了喝得伶仃大醉的老酒鬼在耍酒疯。
一个Jing瘦的身影悄然出现在玉米地之中。一头如玉米须般深褐色夹杂着金色软发,农村里罕有的嫰白如煮熟蛋白的肌肤,rou嘟嘟的脸庞,弯弯俏眉下一双浅褐色的瞳,小小的鼻子下两片稍丰的唇。身上穿着玉米地旁的稻草人同款白色肥大恤、红色肥大五分裤。俨然一个落魄公子哥儿的模样。
真吵。虽然这鼾声已经停了无数遍,青年还是忍不住嘟囔着。
他是老农民玉米地里玉米的魂魄,这几块农作区还有其他品种的作物,甜菜、小麦他们像灵魂一样在农田里生活,像农田的囚犯,无法逃出超过农田十米的范围,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一般人都看不见、摸不着他们,除非他们自己愿意。当然,没有农作物会发神经干这种傻事。一来,每一次实体化都要消耗大量的能量,只是短短几秒钟就累得要命,光合作用好几天才能缓过来;二来,如果不小心把这群没有见识的淳朴农民吓跑了,谁来给他们除草浇水?长在干旱大东北,失去了农民的照顾他们都活不了几天。
玉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了意识,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模样。唉,东西存在自有它的道理,这种问题应该留给老农民家里那块小铁板里时不时出来神神叨叨的被唤作“有关专家”的人来探究,这不是他们农作物该思考的。
他们农作物该干什么?玉米自认为是个博闻强识、有理想有志向的好作物。作物就该有作物的样子,遵循自然规律,好好生长:好好发芽,发芽后就好好吸收水分、进行光合作用,老老实实吃肥料,勤勤恳恳开花结果,任劳任怨供人采摘,产物被带到市场上卖个好价钱,带领一代又一代农民走向社会主义小康。想到这里,玉米感觉自己小小玉米杆上的担子又重了一分。
老农民的鼻鼾声到了后半夜又变了一种调调,从短音呼到长音,从男低音呼到男高音。嘈嘈切切错杂呼。像常年失修的老风箱被硬拉扯着。呼声偶尔停顿一下,老农民叫唤这个几个人名“呼苗苗呼嗯杵子”
玉米知道这糟老头又伤心了。
玉米看着老农民的一路成长。这糟老头小时候是个糟小孩,他妈死得早,据说是生他的时候产婆技术不过关,最后大出血死掉了。他爸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村人,他妈死的时候伤心得不行,又想着娃儿名字贱好生养,能活到个七老八十,转头就给他取了个好名字:刘铁柱。玉米还不能化成人形的时候,他就看着这糟小孩天天头上别着一朵大红野花,身后跟着一只小黄狗,在田里屁颠屁颠地跑来跑去,时不时在高大的玉米杆旁摔个狗吃屎。这糟小孩最喜欢在他开花的时候来捣乱,东扯一朵,西扯一朵,上扯一朵,下扯一朵,真是白瞎了老子辛辛苦苦结出来的花儿。他和铁柱他爸每次都气得牙痒痒,这时铁柱他爸就会请铁柱吃他最爱的藤条焖猪rou,在屋里哗哗地用玉米杆子抽他,铁柱每次都快乐地嚎叫着,这是玉米记忆深处的开心一刻。
后来,糟小孩长大了,成了糟小伙。
铁柱这小子其实长得不错,五官端正,就是“糟”这个习惯改不了。天天顶着个破草帽,套了条破牛仔,看着像两块烂布缝起来的破恤,踢着双破拖鞋,全身破破烂烂,还美其名曰:时尚。玉米看到了都吓得减产,更别说村里的姑娘们了。
糟小伙还偏偏喜欢上隔壁村洗脚城的头号小妹孙红苗,锲而不舍地追了人家十年。在第十一年的时候,玉米看到铁柱牵着一脸娇羞的红苗大步流星地走回家里。铁柱他爸乐得呀,当天晚上就被一直画着红十字、还闪烁着蓝红光的的大白盒子送到城里养老了,从此玉米再也没见过铁柱他爸。城里的生活很幸福吧。玉米打心里为铁柱他爸高兴。
虽然铁柱他爸自个儿去城里养老,铁柱的生活还是美满幸福的。一头买了新家具往家里搬,一头又给家里添了个黑不溜秋的大铁盒子,大铁盒就放在小农屋客厅里正对着玉米地的小木桌上,玉米爱看铁盒里的人蹦跶,一看就是好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