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干净,别把病传染给别人!”
沈清源脾气再好也被这句话激怒了,声音都气抖了:“你说谁不干净、谁有病?!”
“我就说你了,怎么着?”老头说着,还得寸进尺地用手指戳他,像是要测试一下他敢不敢把他怎么着。
“你的嘴给我放干净点儿!”测试的结果是沈清源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几乎将他揪离了地面。
老头顿时吓尿了,扯起嗓子嚎:“哎呦,兔子打人了!”
他们掰扯的这段时间,附近已经有人走动。老头这一声尖利的嚎叫,立刻吸引了近处的几个人围观。
看到有人过来,老头更是变本加厉地鬼叫:“我怕他有传染病不让他进去,他就要打人!”
有人就说:“哎,钟家的,你干嘛到公用澡堂来,大家都怕得很。”
沈清源丢了老头,扭头面对说话的人,红着眼一字一句地说:“我、没、病!”
“电视上、村委会天天宣传呢,你当兔子就会得病。”那人说得振振有词,竟引来一片附和声。
被众人指指点点地议论、指责,沈清源突然就生出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作为一个毫无根据被千夫所指的传染源,屈辱如chao水一般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过去被人骂野种那种痛苦再一次凶猛地冲击而来,他花了好多年才建起的防线摇摇欲坠。
他知道自己最好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他全身的血ye都逆流了,头重脚轻的抬不起脚。他双眼赤红,目光死死地钉住面前的人,其实他看得并不清楚,因为这些人的相貌对他而言都差不多,一样的充满厌恶,一样的冷酷粗暴。
钟秀芳忽然从村民间挤出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沈清源身旁。她快言快语地说:“有病怎么啦?村里谁没病?脚气算不算?妇科病算不算?这些还是会传染,有种谁都别来,大家就干净了!”
她抬手指着带头说话的那人啐道:“呸!你还好意思说别人?是谁前些天去县城看皮肤病的?我弟不嫖不赌,可比你干净多了!”说着她拉起沈清源的手,一甩头,骄傲地说:“走,别在这儿洗!水都不知道脏成啥样了?!”
被骂的那人是个有黑历史的,让钟秀芳说得无地自容,各种脏话都涌到嘴边了,硬是怕钟秀芳的刀子嘴会不留情面地揭短,忍住没出声,等姐弟二人走远了,冲着他们的背影涂了口吐沫。
沈清源默默地跟着钟秀芳走了一段路,心情才稍稍平复,想起来问:“大姐,你脚还没好呢,怎么早要去哪儿?”
“去哪儿?还不是去田里,昨晚雨大,我去看看棚子漏没漏?”钟秀芳没好气地回答。
“你回家歇着吧,我去看。”
“不用,你先跟我回去洗澡!”说起这个她就生气:“他们这样说你,你不会骂回去?!这些人还不是欺软怕硬,专拣你这种面瓜拿捏!”
“算了。我就不该来。”沈清源心情不好,除了心灰就是意冷,完全拿不出吵架的血性。
“你啊,”钟秀芳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他一下,“没点儿刚性,不欺你欺谁!”
她歇了一小会儿,气又上来,接着教训道:“你要洗澡干嘛非跑到澡堂子?我们说你几句你就耍脾气,跟我们见外起来,现在好了,看到外人是怎么对你的了?我们再怎么着,也不会这样嫌你!”
她说得理直气壮,好像完全忘记自己丢沈清源饭碗的事。沈清源低着头一言不发,懒得跟她较真儿。
两人在钟大姐的骂骂咧咧中回到钟家小院。钟秀芳径直打开热水器,把沈清源推进浴室。
钟大富和沈母正在吃早点,见本该去田间查看的钟秀芳拉着沈清源回来,都很诧异。
钟秀芳把事情简单地说了。沈母当时就心疼地吃不下饭。
钟大富端着碗默了一小会儿,不高兴地说出两个字:“丢人!”
这两个字立刻点燃了沈母的愤怒,老太太像汽油桶爆炸似的跳起脚,把饭桌变成了战场。
俩老人互相指责数落的声音传到浴室里,因为声音大到水声都盖不住的程度,吵得沈清源头都要炸了。
就为这么点儿事,竟然发展到吵架的程度,他估计是自己出门没看黄历,今天犯太岁!
他也没心情洗澡了,草草冲完出来,替钟秀芳去田里检查一番,把需要做的农活儿做完,蔫蔫地回到老屋就再没出去。
老屋又shi又冷,他冲了个铜壶抱着,披着被子缩在墙角。给贺景瑞发信息,等了半天没等到回音。他差点儿就要拨电话了,迟疑了好久最终还是作罢。
此时此刻,他感到了久违的孤单和软弱,仿佛天地之大却容不下他那般无所适从。他很想有个温暖安稳的肩膀给自己靠一靠,尽管爱人不在跟前,有一点他的讯息也可以聊以慰藉。
他盯着黑黑的手机屏幕,眼前放电影似的闪过一帧帧画面,全是以前受的委屈。几次想爬起来去找点儿事做,可身体宛如魔怔了,任由一只看不见的手牵引着沉入回忆,玩命儿似的为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