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欢地独守着空楼。
开裂凹陷的水泥地面上散落着不少石子,叶本初差些滑一脚,是程立霆眼疾手快扯住了他,但用的手劲儿过大,掐疼了,害得他半天没缓过劲儿来。程立霆颇为无语:“不至于吧?”叶本初敢怒不敢言,剜了他一眼:“你什么力道自己清楚。”
“你回来探亲?”程立霆又忍不住去问,“你家还有什么人在这里?”
“没有,没人。”叶本初矢口否认,“都死了。”他说得干脆,波澜平静,五光十色的都市生活冲刷了他对逝者的悲痛,虽然当年他nainai过世时,他还是真心实意地流过几滴泪的。程立霆理所当然道:“所以,扫墓?”
三伏天突然回老家扫墓,不可谓不诡异,同时他开始怀疑昨晚是否发生了什么,导致叶本初变得异样,前思后想,只有自己把他压在床上从后面慢慢插入,叼着人耳朵责难:“舒服吗?嗯?……叫老公,带你去美国领结婚证……”此言一出,叶本初浑身一震,立即不吭声了。程立霆自知失言,接下来的情事两人宛如哑巴般草草结束。叶本初在高chao的晕眩中昏睡过去,程立霆帮他做了清洁,心下还留着荒唐的滋味。
两人走入一条不甚开阔的老街,在屋檐下乘凉的众多老者都无声无息地盯着他们打量。陌生的面孔如砸入湖面的石子,溅起涟漪,程立霆跟着叶本初无脑地晃荡,他不知对方究竟要去哪儿,究竟在找什么,见他每一寸流连在砖瓦上的目光都沾染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忧伤,胃口真是被吊够了。
“我渴了,哪里能买水?”他问。
叶本初扭头看了看他,那表情仿佛是在嫌弃他多事:“前面有一家杂货店……不知道还开着伐。”“不开,你给我把水变出来。”“你别这么……这么幼稚,程总。”
这时再叫他程总,程立霆忽然乐意了,他一把揽过叶本初单薄的肩头:“走,真的渴死了。”
这家卖杂货的小店仿佛是从十几年前穿越过来,与记忆中无差,叶本初掏钱付款时,才惊觉:涨价了。那小店老板已是大腹便便满面油光的中年人,他有个工程师儿子在市区某跨国公司任职,当年这个牛逼他百吹不厌,但热爱故土的他坚决不肯进城享福。
“两瓶阔落,十五块。”老板从掉漆的冷柜里拿出来,“欸,小夫子,侬哪面熟得很呐?”叶本初刚接过可乐,一愣,讪笑:“面熟伐?”老板见他态度温和,更觉熟悉:“侬……侬是?撒宁啦?”
“吾是住啦侬后地葛(我是住在你后面的)……”叶本初说到一半不说了,笑着摇摇头,“长远伐回来了。”老板惊诧:“到底哪位啦?急煞特阿拉咧(急死我了)!”就在两人打太极时,一个虚弱的女声插进来:“老板,买袋盐,顶便腻包(最便宜的一包)。”
她来得悄无声息,导致叶本初全然没注意,等他回首看到对方时,突然像是被人点了xue,无法动弹。而对方面色虚黄,神情暗沉,无意留意四周,买了盐便转身走了。程立霆灌了一大口冰可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一切。
“真真作孽哦。”老板似乎很习惯于跟顾客聊起方才那个中年女人的事情,“得癌了,看伐好咯,屋里向还有个酒巨(酒鬼),天天讨相骂,作孽——”他看见立在门口的男子木头似的不动,还挥挥手,“小夫子!欸!”
程立霆揽过他,把他拖到一边,道:“中午了,找个地方吃饭?”叶本初勉强回过神,胡乱地点点头。街尾有一家装修老旧的面馆,叫“阿大面馆”,两碗雪菜rou丝面端上桌,rou丝粗细均匀,雪菜分量十足。叶本初拿起筷子,忍不住感慨:“和以前一样。”程立霆道:“你逛了一圈,在找什么?”叶本初不解地看他。“听我姐夫说,你考上大学后再没回来过,不可能突然来扫墓吧?”叶本初自嘲似的笑笑,吃了口面,才道:“你姐夫都知道,你怎么不好好问问?”
“我要你自己告诉我。”程立霆压低声音,“我不听别人的片面之词。”叶本初笑了笑,好像在笑他的自大,又像在笑自己的懦弱。
“我……”
“我的面呢!啊?!噶长辰光还伐烧好啊?老板!”隔壁桌一个明显带着醉意的男人瞎嚷嚷。面馆老板假笑着走出来:“老郑,不是阿拉不烧,侬上几碗面钿还伐付清爽咧。”于是男人破口大骂,拍桌瞪眼,周遭吃客竟都冷眼旁观。程立霆微微皱眉,觉得很吵,抬眼却见方才的买盐女人急匆匆走进来,想去拉那男子,却被狠狠地掴了一巴掌,脆响声直冲天花板。就这么当众打起女人来,程立霆刚想起身,却被叶本初压下拳头,示意他坐下。
男人第二巴掌甩上去时,女人头发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面馆老板轰他们走,十分不耐烦。男人便觉得丢人,怒气更甚,一掌一掌地狠拍着女人的头颅。压抑的呜咽声渐渐远了。面馆老板向众人致歉,店里又恢复了宁静。
这碗面终究浪费了,叶本初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拿纸巾捂着嘴巴。程立霆问他:“不舒服?”“有点……”“那我们……”他想说回市区,但又怕颠簸,“找家酒店休息一下。”
亭林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