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嫌他是个累赘,待他并不好,所以他才带着文近与茶翁来京城,具体是什么原因他虽不知晓,但他直觉乐莘若离开书院,肯定不会回家里去,到时他独身一人能去哪里?
林万可思来想去,忽然想到一个原因。
“是不是因为我?”
他沉默片刻,哑着声音道。
“是我说了喜欢你,所以你要走?”
乐莘眼里有一瞬的惊讶:“不是的。”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林万可的手紧握成拳,重重砸在缠满藤蔓的墙上。
他还是头一次对乐莘用这种语气说话,其实说完就已经后悔,但脾气再好的人也有发怒的时候,此刻是如何也忍不住,只恨不得把心里的话一口气全吐出来。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是个粗人,我也没敢想过你能接受我,可是……可是我待你全是真心。我知道你从小身体就不好,所以你的家人都不喜欢你,可是我不介意,我想照顾你一辈子,你愿意吗?”
林万可说着说着,不由苦笑起来:“你自然是不愿意的,对不对?我算什么呢……乐先生,我虽然不伶俐,你说那些话的意思我也明白。你不必走了,该走的是我,你放心,今后我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他说完这句转身就走,利落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乐莘一直没有说话。
林万可暗暗心痛他既不解释也不挽留,看来真是对自己厌恶到了极点。
再走几步,他隐隐觉得不对,回头一看,却见乐莘扶着石墙,另一手攥着衣襟,好似极难受的样子。
林万可大惊失色,眼见他快支持不住,忙跑过去扶住他。
“乐……”
他一句话还没讲完,乐莘已晕倒在他怀里。
林万可当真是被他吓得魂飞魄散,再顾不得许多,弯腰将乐莘横抱起来,一路喊着文近冲进了书院。
文近恰好在门口扫地,见状也是手足无措,幸好茶翁尚算冷静,帮忙将乐莘扶进屋子,仔细看了看,说只是前几天太过疲累,晚上不曾睡好而已,没什么大碍。
茶翁照顾乐莘已久,也算是久病成医,他这么一说,林万可稍稍放下心来。
这会文近要去给乐莘抓药,他也不方便多待,正要一同出门,身后茶翁却道:“林小哥且等一等,我去烧些水,可劳你先帮着照看下先生?”
林万可只得点头。
茶翁见他应允,便虚掩上房门,径自往柴房那去了。
房间里顿时安静得不像话,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乐莘尚未清醒,茶翁虽说嘱咐林万可照看,可他也实在想不出该做什么,只能将椅子又挪近了些,伸手给他掖了掖被子,见他有几丝头发散在枕上,又替他拢好。
乐莘的枕边放着一卷书,好像才看了一半,林万可拿起翻了翻,居然也认得其中不少字,想起这全是乐莘教的,心情一阵复杂。
他刚要将书放好,眼角瞥到一样物事,顿时瞪大了眼睛。
那卷书下边,竟躺着一对磨喝乐,赫然是他当日送给乐莘的,边角处还有磨损,是那天掉在地上时磕坏的。
乐莘为何还将他送的东西留在身边?
没有丢掉,是不是意味着他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厌恶他?
林万可思绪混乱起来,看着眼前人安静的睡颜,忍不住轻声道:“你要是愿意跟我一起,天涯海角我都陪你去,要实在对我无意,就……不要再给我任何希望了。”
他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林小哥可要用些茶?”
林万可吓了一大跳,见是茶翁端着茶壶杯子立在门口,急忙站起身。
“不用麻烦,我也该回去了。”
茶翁便走进来放下东西,又将他送到书院门口,“今天多谢你了。我年纪一大把,眼睛耳朵都不好使,文近又还是个小孩子,还好有你在这里。”
林万可心想幸好茶翁耳朵不好,不然刚才自己的话被他听去,真不知会如何。
“林小哥,乐莘他平常也没个可以说说话的人,你要有空,就常来书院坐坐。”
这话之前文近也说过,林万可不由问道:“乐先生家里人都不曾来看过他?”
茶翁“啊”了一声,许久才道:“看与不看,又有何分别。既然从不将他当作乐家的人,还是别来的好。”
这句话他说得含含糊糊,好似只是自言自语,林万可虽疑惑也不便多问。
待他回到家中,林百知已经下床在跟吉云玩挑彩线了,见他回来头一句就是诗送给乐先生没。
吉云笑着说这孩子一直念叨着这个,顿了顿又道,“乐先生可真是个好人,我听杜大夫说,他身体一直不好,上回落水,怕是落下病根了,本应该静养的,可他哪里有这个空闲,还不都是为了教你们这群小子识字。”
林百知嚷嚷道:“我以后当了大官,一定要买很多很多人参给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