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参差。一群鸳鸯徜徉其间,嬉水追逐,十分地悠闲。
苏未名住在乡间,不识鸳鸯,见这群「鸭子」不像他以往见惯的,他终究小孩心性,好奇地趴在岸边看了一阵,发现这鸭子都是两只一对,结伴游动。回顾自己孤零零地无人理睬,不禁又心酸起来。
「鸭子、鸭子,过来!」他冲离他最近的一只羽毛艳丽的鸳鸯泼着水,想逗它靠近,那鸳鸯却掉转头,与伴侣飞快地游到池塘另一端。
连鸭子也欺负他!苏未名小嘴一扁,又等不到九叔,他闲极无聊,便从池塘边挖了些烂泥玩起泥巴来,不多时居然照着池塘里的鸳鸯捏了一只,倒也有几分相似。
他也不知道毛色鲜艳的是雄鸟,只觉那些色彩斑斓的鸭子比灰扑扑的同伴好看得多,便拔了岸边不少青草花朵粘在那泥鸳鸯上充当羽毛。对完工的花「鸭子」左看右看,极是得意,对着它自言自语道:「你总不会跟它们一样,也不理我吧?你要是不乖乖陪我玩,我就把你丢到水里去。」
「少爷,你怎么把衣裳都弄脏了?」九叔提了装满饭菜糕饼的食盒走近,忙着替苏未名清理衣服上的烂泥,暗忖万一门主经过,看到必定对苏未名更加不满,便抱起他匆匆离去。
「啊!我的鸭子掉了!」苏未名一下没拿稳泥鸳鸯,掉到了草丛里,他急着想让九叔放下他。老人瞧见不远处有几个路过的护院正朝这边张望,怕惹事引门主不快,反而走得更快了,边低声哄道:「掉就掉了,回头有空,我给少爷买些比这更有趣的小玩意。」
得老人允诺,苏未名眉开眼笑,也就乖乖趴在老人肩头不再吵闹。
一老一少离开了花圃,池塘边随之恢复平静,却有一双不染纤尘的锦靴缓慢踏过草地,停在那只已经被摔烂的泥鸳鸯旁。双足所经之处,碧草依旧,丝毫未被踩低。
风过,拂起锦靴主人紫色飘逸的长袍下摆。一头乌亮长发亦飞散风中,偶有一缕掠过Jing致如画的下颌。黑发胜墨,肌肤似玉。
男子红润艳丽的嘴角,隐隐噙着丝淡然微笑。
听那老仆的称呼,刚才那个男童应当便是断剑小筑主人的儿子罢。垂眸望了望脚边的泥鸳鸯,申无梦清冽凤目也不觉泛起了笑意。
想不到,从长安跋涉千里前来江南寻仇,竟意外撞见如此可爱的孩子。
申无梦自身就是少见的美人。当然,天一教里从无一人胆敢对他评头品足,即便是天一教上任教主,他的父亲在世时,也不敢对自己爱子的绝世姿容多看一眼。只因知晓申无梦脾气的人都知道,申无梦从不轻易动怒,可一旦被真正激怒了,那后果,绝非任何人所能承受得起。
他的眼界自也奇高,绝少有人能获他垂青,之前那男童,却好巧不巧地闯进了他的视线里。
申无梦这年也才十八岁,但执掌天下第一教,统领着座下诸多桀骜不驯的教众,叱咤风云喋血江湖,一颗心早已冷硬似铁石。他不喜欢小孩子,然而眼前的男童,偏生就合了他的眼缘。
男童很俊秀,小脸上的表情更是灵慧生动,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叫藏身暗处的他看得煞是有趣,听到男童对着鸳鸯直叫鸭子时,他险些就笑出声来。
要是男童的父亲死了,男童一定会伤心欲绝吧?……申无梦微蹙眉,也就弹指间隙,便已舒展。
潜入此地,原本是不忿他座下护法右使莫晚楼遭断剑小筑的弟子关山雨引诱,背叛天一教,想来杀了关山雨出气,如果小筑主人妄图阻拦他,自然也一并杀了。不过眼下,申无梦倏忽改变了主意。
他一点也不愿看到那男童丧父后痛哭的模样。
申无梦行事,一向随心所欲率性而为。他的头脑里,从来都没有什么应该做,什么不该做,只有他想做或者不想做的事情而已。
他现在,不想动手了。
「呵……」他旋身,如一抹淡到几乎难以分辨的紫色云烟,浮光掠影般飞过高墙。
庭院外,大片默林错落有致,未到寒梅飘香的时节,林中仅闻鸟雀啁啾。
一个魁梧奇伟的男子背负两柄巨斧,正凝神聆听着周遭动静。骤见紫影翩然而至,他恭敬地单腿跪地,唤了声教主。心下暗自奇怪,怎么之前没听到小筑内传出打斗声 。
「教主,可是没找到关山雨?」
申无梦扫了自己这个下属一眼,护法左使龚藏,武功确实不错,可惜性格暴烈,远比不上右使莫晚楼长袖善舞。龚藏显然也自知这一点,一直与莫晚楼暗中较劲,莫晚楼叛教之后,龚藏更是如逮到了千载难逢的良机,数月前趁着教主闭关,率教众追杀莫晚楼。
那一役,龚藏手下教众系数命丧黄山,自身也锻羽而归,却还得意洋洋地宣称已将莫晚楼与妻儿杀死。申无梦出关后闻知此事,为天一教里他唯一能看得上眼的莫晚楼扼腕叹息两声,毅然决定上断剑小筑来找关山雨算账。
但此刻,他已无心寻仇。
「今后没我号令,谁也不准再找断剑小筑里任何人的麻烦。」他丝毫不理会龚藏错愕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