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踏入家门,曾以为从今往后终能与家人团圆,然而现实,远比梦想残酷。
与父亲决裂离别的那刻起,他告诉自己从此莫再奢望任何东西,只因他是遭命运遗弃之人,注定只配与孤寂为伍。
「呵呵呵……」他低声笑,雨水入口,苦涩难言。一直都恨命运不公,恨自己时运不济,只能生活在弟弟的Yin影里。今天才知道,原来若干年前,曾经有个人,一眼间,为他怦然心动过。
只为他苏未名……
「……哈哈……」可到头来,终究只不过是宿命与他开的一个玩笑。他永远,是个多余的人。
他仰头,任冰凉的雨水从天而降,冲刷走他眼底锁不住的辛辣热ye。
雨水突然停了,他缓慢睁开了眼睛。
一柄油纸伞,替他挡住了雨水。男人大半个身体都在伞外,雨丝落近,就被男人周身一层淡若无痕的紫雾弹开。申无梦黑亮的眼眸正带着几分疑惑,凝望着他。
两人无言对视许久,申无梦终于逸出声低不可闻的轻叹:「进船舱去吧……」
没有错过苏未名眼角那些无声无息淌落的泪,更不明白苏未名为何会伤心至此。如果换做其它一个大男人在他眼前流泪,申无梦只会不齿那人的懦弱无能,但面对苏未名,他胸口悄然而起的,竟是自己也否认不了的怜意──纵然苏家兄弟早已成年,在他心目中,仍脱不了当年孩童的影子。
「进去罢。」担心苏未名赌气不肯听他的劝,他又重复了一遍,朝苏未名伸出了手。
苏未名出乎他意料地没拒绝,慢慢地抬起自己沾满雨水的手,放进了他掌中。
入手冰冷微颤,申无梦皱了皱眉头,将苏未名拉进船舱后,从包裹里翻出身换洗衣服,想叫苏未名换上。转身见苏未名面色青白,在油灯旁呆呆坐着,头发上的水珠还在一滴滴往下掉,也不擦拭。申无梦颇觉无力地摇了下头,也不管苏未名会不会生气,径自过去替苏未名脱掉shi淋淋的衣物,擦干身体,换上干净衣裳。又换过条巾子,拢起满捧滴水的长发擦着。
自始自终,苏未名都一动不动,任由他摆布。
申无梦反而觉得气氛有些沈闷诡异,眼看头发也差不多干了,他丢下巾子,将舱中唯一的那条薄毡毯递给苏未名,道:「时候也不早了,早些睡觉,我去对面睡。」
「……申……无梦……」沙哑的轻唤迟疑响起,像钩子,勾住了申无梦正待抬起的脚步。
他诧然,苏未名除了那次被逼着叫过他「无梦」,平时对他都是直呼「你」字,要不就酸溜溜地称他「申大教主」,怎么忽然叫起他的名字来?想从苏未名脸上瞧出个究竟,后者却低着头,黑发遮住了侧脸,让他无从窥探苏未名的神情,只听苏未名低声缓缓道:「如果我不是幕遮的哥哥,你还会来关心我么?」
申无梦从未考虑过这层,一时怔住。
就在他犹豫之际,苏未名已平静地笑了笑:「就当我没问,你不用回答我。」
那一瞬的迟疑,已然给了他答案。男人是怕说实话会令他难堪,才保持缄默罢。苏未名只嘲笑自己愚蠢,明知申无梦是看在幕遮的情面上,才会对他格外容让,为什么还要抱有幻想自取其辱。
他悠悠长舒了一口气,躺下身,用毡毯将自己裹进黑暗中。
申无梦却没他洒脱,躺到对面后仍在思索着,会不会……竟至彻夜难眠,直到天快亮时才有了些许悃意,朦朦胧胧合上了眼。
经过一夜风雨洗涤的天穹清透无垢,自水天交接处缓慢升起半轮旭日,满江尽染橙红。
苏未名披衣站在船头看着日出,昨夜所有的委屈哀恸仿佛都已随着雨水流逝,心境亦如这黎明时分的江面一般,宁静又空旷。
本打算这次找到幕遮后,向幕遮揭穿申无梦的真面目,如今完全绝了此念。幕遮要是知道了他被申无梦所辱,肯定会和申无梦翻脸成仇。而他,不想看到任何一方因他负伤。一个是他至亲手足,另一个……
「呵!」无论他如何看待申无梦,其实都改变不了什么,就让池塘边那个秘密永远掩埋在心底罢。他此刻关心的,只有弟弟幕遮。
究竟该怎么做,才能令申无梦放手?
他微微苦笑,只觉逐渐升高的日头越来越扎眼,不得不移目。
附近江面上已有好几条渔船在捕鱼。其中一条船朝苏未名的船只靠了过来,一个年轻渔民举着个竹篓向苏未名高声道:「公子,这是我们今早刚打上来的白鱼,新鲜着呢!公子要不要买上两条尝个鲜?」
苏未名刚想回绝,右边又有条渔船靠近,船老大嚷道:「公子别听他胡扯!他家的鱼又小又瘦,哪比得上我抓到的白鱼。公子要买就买我的!」
先前那年轻渔民也不甘示弱,怒道:「你才胡说八道!我这篓子鱼条条肥大,活蹦乱跳,你敢把你的鱼拿出来比吗?」
「嘿!有什么不敢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越吵越大声。这时两条渔船业已一左一右贴近,船老大和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