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却不能弄丢它。
“中间为什么空了这么久?”
鬼魂朝自己的本子瞄了一眼,装傻充愣地摇摇头,“我也不记得了。”
于是他也就没再追问,但那天夜里,一直在客厅睡沙发的鬼魂却溜进他卧室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城哥,中间空着的那些天,是因为那天夜里,我干完活儿回家路上……碰见一帮小流氓……我以为那次死定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是我妈从前的一个相好路过救了我,于是我捡了一条命,却又欠下了大笔的医药费,那以后我就没再上学了,那个人是开旅馆拉皮条的,我好了之后他就介绍我去卖,反正也被流氓玩过了,卖就卖吧,后来你高中没念完就走了,我在宜城一直待到把债都还清才到津江来找你。”
“你确定你是来找我的?”
鬼魂把脸贴在他后背上吃吃地笑,“我找你干嘛,找你的仇人还能帮你做点事。”
“自以为是,我根本不需要。”
“没关系,是我自己需要,要不是这个念头顶着我,我可能根本不会千里迢迢到这里,又或者早就已经死掉了。”
他不再问鬼魂关于过去的事情,那些事情他从未参与,那些记忆也并不美好,纠缠过去毫无意义,更何况,那人说,做鬼比做人快乐得多。
姚家多方重创之下,一蹶难振,他的位子坐得却也并不轻松,没有了姚家这座挡箭牌,公家也渐渐开始集中力量打压姜家。
君苒最终还是进了姜家门,只不过却并没有成为他的妻子,他娶了一个姜家需要,也需要姜家的女人。
“选哪一套?”
鬼魂把脸扭到一边不想理他,“你跟别的女人结婚,让我给你选礼服,什么人哪你!”
“问你话,选哪一套?”
鬼魂气冲冲给他指了一套刚刚进门时还一连说了三遍“好丑”的蓝西装。
他上身试了之后,鬼魂更生气了,“什么嘛,根本就是衣服挑人!”
筹备婚礼的那些天鬼魂常常问他,女主人会不会住到这里来,他用不用藏回衣柜里,平时还能不能出来。
他在外面已经焦头烂额,当然没空理会家里叽叽歪歪的鬼,只是烦闷过后,又后知后觉,家里有个东西叽叽歪歪似乎也挺好。
他不信教,女方却是个基督徒,他当然无条件尊重对方的要求,把婚礼放在教堂举办。
神父站在讲坛上宣读誓词,他的左手站着昏昏欲睡的新娘,右手站着泫然欲泣的鬼。
那只鬼站在上帝面前,沮丧地对他说,“老天爷没有给我机会,如果我也能这么幸运地活着和你站在一起,我不要婚约,也不要假设,我会把你照顾得比谁都好,一辈子也不让你疾病缠身,我会努力赚钱,绝不会让你因为贫穷而困扰,细心呵护你的美貌,让你到老了也一样帅气逼人,更不会让你遭遇挫折,忍受失意,我爱你,尊敬你,保护你,做鬼也要缠着你。”
事后新娘子把他拽到一边,气急败坏地问,“你不会是来骗婚的吧,说好的做个样子,往后互不干涉,你那句‘我愿意’说得老娘简直心惊rou跳。”
他当然无从解释那一刻动情的原因,互不干涉的婚姻再方便不过,婚后两家依照约定,得到了各自需要的利益,他也仍旧带着缠着他不放的那只鬼,住在津北路上的私人别墅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日子并不平顺,他跟鬼魂也常常争吵,公家步步紧逼,生意越来越难做,老世家一个个倒台,他从父祖那里继承下来的东西越来越挨不住时代的变迁,鬼魂绞尽脑汁给他出主意,可他什么也听不进去,改头换面,无论对他还是对姜家来说,都比苦熬下去更加艰难。
那一年,他三十九岁,也是鬼魂跟着他的第十个年头,那年姜家祸不单行,先是他小叔姜启琰铤而走险,强行走货,后是他四叔五叔在港口被人暗杀,紧接着姜家在政界最强硬的关系被双规调查,公家的线人又翻出他六叔洗钱的罪证。
“新世纪的曙光已经降临,司法体系日趋完善,社会安全得以保障,违法犯罪纵使不能在短期内从人类社会中消亡,但我们有理由相信,在法律的强力制约下,挑战国家与法律权威的恶徒终有一天会受到应有的惩罚。”正如新闻里不厌其烦吹嘘播报的那样,风雨百年的姜家仿佛一夜之间,分崩离析,他从轰轰烈烈,走到日暮穷途,终于也到了带上镣铐,在笼中等死的一天。
鬼魂趴在他背上满怀敌意地瞪着监狱会客室里正准备做临刑访问的女主播,他伸手摸摸鬼魂的头,鬼魂看看他,又乖巧地松开狰狞凶恶的表情,缩回他背上。
“坐吧。”他还算客气地朝对面的女人打了个招呼。
他看到女人脸上惊愕不满的神情,却并没觉出有哪里不对。
鬼魂捂着他的耳朵低声说,“我的姜爷,这里是监狱,不是姜家堂口了,好歹有个囚犯的坐相,把二郎腿放下来。”
他在鬼魂的提醒下,只好把腿放下来,不很耐烦地问来人,“说吧,你想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