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上的蜡烛高高竖起。
我点了个圆脸孔长头发的女生上来。她走上台阶,抄起抢,掂了一掂。我鼓励她:“扣一下扳机试试。放心,这把枪年数很久了,坏了,里面也没有子弹。”她就扣了一下扳机,然后把枪放了回去。我问她感觉怎么样?她玩味了一会后说:“比想像中沉。扣下扳机的那刻,还蛮紧张的。”我点点头,让她下去了。
“你们这群懦夫!”我对仰望屋顶的男生骂了一句,“我没想到你们也是如此的柔弱。为什么要带枪来吓唬你们呢?因为许多年前,我曾想轰掉自己的手。不是自杀,我怕死,就光光是把手轰掉。你们知道,如果我残了,国家就会出那么一滴滴钱来抚恤我,钱不多,但加上爹妈的养老金,足够我了却残生了。为什么我会那么沮丧,以至于想丧失劳动力呢?在座的有哪些是中文系的?”
一半的人举起了小手。
“你们真傻,真的。”我恨铁不成钢,“我想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因为我选错了专业。高考填志愿时,爹妈就对我说,儿啊,你这点智商,啥专业也学不好哇!怎么办呢?去技工学校学开挖掘机吧!隔壁老王家的儿子就是那儿毕业的,现在一个月赚四万呢!可是我讨厌劳动,从小到大能学得会的家务只是涮碗和做蚝油卷心菜。怎么办呢?我把学校指南都翻烂了,才乍然想起:学中文总不难吧?我从小就说这个,从小用它记日记、写信、在考试时传暗号,这点我总学得会吧!所以我拍拍脑袋就把志愿表填好交上去了。
毕业以后,我找不到工作。同专业的同学,有的和我一样常年待业在家,有的做了文秘,有的开煎饼摊,有的送快递。那时我还是挺上进的,考了一堆证,之后进了一家金融咨询公司。不过混得不好,压力太大了,你们知道,金融街办公楼有变形金刚那么高,从办公室落地窗廖望对面的反光玻璃片和街上芸芸众生时,我总想着要跳楼。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订外卖和上厕所,真的。所以不到三年我就裸辞了。
之后我就进了出版公司。压力没那么大了,但圈子变小了。而且,假如你混不出头,那还真挺无聊的,摊煎饼果子还比这有意思点。你们以为只要把稿件投出去就能赚钱啦?写一两本书后就出去采采风,然后在一片喝彩声中玩重磅回归?你要这么想,就真得去医院里看看。你瞧瞧现在当红的作家,有多少是科班出生的?都是学物理的,学金融的,it变态男,还有开挖掘机的。那时我每天的工作么,就是写字和挨枪毙,老板都不知道公司里有你这号人物,顶头上司是个男人,可任何办公室婊`子都不是他的对手。收入低,待遇差,默默无闻,我走在街上就像个刚出来混的扒手或者公共厕所看管员,所以没有姑娘会鸟我。回到家没有热饭吃,没人一起玩,连条狗也养不起。我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家里能有个成天游手好闲的朋友,给我烧晚饭、等我回家,该有多么赞呐。如果是田螺姑娘就更好了。你需要她时,她就从水缸里跳出来,像日本的机器人女佣那样满足一切需求,你烦了,她就跳回去,又变回一颗田螺。除了吃水什么都不需要,不用花你一分钱。爽吧?
但这些都是不可能的。每天我对着脏兮兮的电脑屏幕,望着我那张欠扁的脸上欠扁的表情,就看见了自己的未来。你说一个人还不到三十岁,就能看见自己的未来,这人得多衰啊?我明白,我将一声不吭独自老去,有一天早晨因为够不到桌上的豆浆突然心肌梗塞倒地不起,好心的邻居们把我送进养老院,在养老院我也将是个古怪孤僻的小老头,一天到晚窝在安乐椅上,就着米糊糊吃烂掉的香蕉和chao解饼干,像只晚年才被割掉蛋蛋所以心情很糟的脱毛老猫一样,叽叽咕咕自言自语。
因此绝望之中我就把枪带回家,想轰掉自己的手。那天我坐在沙发上,看着那枪,当然那枪不是这枪,我把它弄丢了。那时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没有老婆,没有手,那么漫漫长夜我该如何度过?最终我放弃了。我开始写那个故事。在座的看过么?”
百分之八十的人举了手。
“当然,你们肯定看过。要不然你们来这儿干什么呢?讲座开始前,我刷了会手机,这里信号挺差的对吧?”
大伙儿笑笑。
“我知道,这回校庆,来了不少很厉害的校友。前面我们同一届的还一块儿吃饭。我坐在他们旁边,觉得自己寒酸死了。但你们想呀,我比他们出名对不对?管他们个个年薪上百万,可谁知道他们咧?我就不一样了。”我像柴犬一样傲慢地撇过半个脑袋,向观众席抛去一个斜眼。他们就嘘我了。
“人家提到我,都会说;对对对,我知道他!他就是写那个还是的那个人,我忘了那书叫啥了,总之我看过,还挺那啥的。当然他们说不出那啥是哪啥。这书没什么稀奇的,最近走了的那位,他跟我臭味相投相见恨晚,所以让人炒了一番,写了点高深莫测的评论,这样大家食指一动就转了,而且越说越神棍,书就红了。其实你再仔细看一遍,真没什么。我在写这个东西的时候,可没有展开想像的大翅膀,点燃灵感的小火花。不过是把曾经的挚友、家人和小宠物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