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尾音里的微微失落。
苏语大约是她五年冰冷的后宫生涯中,唯一能识破她伪装,看破她心意的人,她又哪里是真心想赶她走,亲手斩断这份刚建立的、薄如蝉翼的交情呢?
换句话说,她看苏语,可比苏语看她要重。
“娘娘,您这也太委屈自己了。”苏语想穿这层,便更放心大胆死皮赖脸地安坐着。
瞬间室内安静下来,皇后没即刻接话,指甲轻轻刮过茶盖,而后轻轻一笑。
“本宫不能有一点把柄,一点软肋。她这么多年来盯着这个位置这么久,本宫出一点差错,她都能把本宫拉下来,她的身份何等尊贵,什么都有了,缺的仅仅是个机会。”皇后眼神放空,像是发呆一般,“你不知道,本宫花了整整三年清理这个坤宁宫,终于你我才能有今天说话的机会。”
若说苏语先前只能算是猜测,现在就已全然明白了皇后所指是谁。只是她对庄妃为人尚只有个嘴贱的印象,不知她暗地里又是个怎样的人。
皇后垂下眼帘,浓而密的睫毛覆盖在眼睛上微微抖动:“你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本宫无能,不能得皇上垂爱,皇上喜欢的人,本宫总得替他护着。”
仅仅两秒后,皇后的落寞神情便又被标准化的微笑代替,她低声道:“本宫失言了。”
她这个皇后位子,的确坐的不舒服。上有和她毫无感情的皇帝,下有时刻盯着她位置的庄妃。她在保全自己同时,竟还得抽出力气来保护苏语。
如此想来,断交着实是最安稳的做法,极符合她的求稳个性,至少营造出皇后嫉恨苏语得宠的假象,使人认为两股力量暂时分开,也可太平一阵。
只可惜她所遇见的是天生不求安稳的浪子赌徒苏语,她习惯了肆意妄为,更无畏挑战。
苏语温柔中带着些意气地笑了下,站起身来道:“臣妾此次因珍珠粉圆而中毒,但并不会从此不再吃珍珠粉圆。若有机会,臣妾给皇后娘娘带一碗来。”
她只略略点到此处,行了礼便想回宫,只听得皇后的声音轻柔地扩散在空气中,撞击着坤宁宫的墙壁后才消散:“难怪皇上喜欢你。”
不,他只喜欢数学。
你瞧,这不又在做题。
苏语回宫就见熟悉的身影又在埋头苦干,撑着脸发了会呆,突然想起来件要紧事,忙去给季谨言倒了杯水:“做题做这么久,渴了吧?”
“你的垫子是不是坐着不舒服,我给你换一个?”
“热不热呀,我来给你扇风?”
“永和宫小厨房现在归我了,今天想吃什么呀?”
正在做题突被惊扰的季谨言觉得她今天忙前忙后献殷勤的样子古怪非常,受宠若惊道:“停停停,可以了,你、你有事吗?”
季谨言觉得这个时候按照通俗言情和电视剧的逻辑剧情,苏语这个时候的表演和台词应该是给他抛个媚眼娇声软道:“没事就不能对你好啦。”
他被自己的恶俗想法给惊的一寒,只见面前少女却突然严肃起来,搬出圆凳来坐下,手在膝盖上放的规规矩矩,低着头似乎很难以启齿的样子。
这个场景!这个表情!凭着他多年以来稀薄的经验!
这是要表白啊!
季谨言肾上激素瞬间飙升,盘算着是否应当由他先开口,但苏语没有抬眼看他,也不懂他的想法,只是盯着自己的手说道:“陛下,我想求你一件事。”
季谨言差点被苏语的反常称呼吓得背过气去,还算冷静地沉住气,强笑道:“你你你……别这么叫我。你直接说事情吧。”
“请你明天去后宫兜一圈,下达让妃嫔们好好化妆的命令!”
得——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季谨言不知道该感叹自己的理科脑果然靠不住,还是该笑苏语的不按常理出牌,或者咒骂作者绕了一圈竟是在欺骗他的感情。
一码归一码,既然苏语开口难得求他,她表情也不似玩笑,事情总还是要解决,便问道:“这……为什么?”
苏语这才抬起头,满脸委屈状:“全宫小姐姐觉得你呆在我这是因为你的品位有问题,于是开始化妆以我的脸为蓝本,不得不说真是——太难看啦!”
季谨言反应了两秒,终于记起来自己还是个一国之君的身份,想起其中关系不觉失笑:“就为这个?”
“求求你快让小姐姐们恢复原来样子!本来一个个粉雕玉琢多好看啊!小姐姐们都是仙女!世界的宝藏!非要按我的样子化妆!岂能因吾一人之故遗害天下也!”
苏语义愤填膺的样子让季谨言觉得更好笑了:“你就这么喜欢好看的女孩子?”
“当然啦!好看的小姐姐谁不喜欢!难道你不喜欢?”
苏语顿了一下,想起季谨言长时间以来对宫中妃嫔熟视无睹的行为,也颇感怀疑,现在仔细一想他大约已有喜欢的小姑娘,心里一瞬间堵得慌,只垂下眼帘半刻,便又恢复那副不正经的嬉笑模样道:“你是不是之前已经有喜欢的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