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圣旨既下,一切便已成定局。她只能拾敛妆奁,远嫁燕地,做那个她曾经瞥见过一眼的燕王世子的妻。
后来的风云变幻让曾经的委屈仿佛成了荣耀前的磨练。她成了太子正妃,而曾经倾慕过的沐青沐世子,却不知为何,仍然孤身一人。
这大抵是命运对她的偏爱吧……
当她又一次怀孕时,她看着宫中流水般的赏赐,这般想着。尤其是,几年前让她不知怎的暗中生出了嫉妒的祁瑛,在嫁与沐青后,至今未能有所出。
可是,一切幸福美好的表象毁于简王带来的那一场狼烟。
她年少时倾慕过的人,死在她最嫉妒的那人的手上;她捧在手心里,如珠似宝的幼子,被他的皇叔绑架,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摔死在远离父母的泥泞里;而她的丈夫,在那么多年的夫妻生活后,慢慢开始信任依靠的丈夫,包庇了保护不力的罪人,反过来斥责她的“无理取闹”。
“我知道皇姐没有错,但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流着的是沐家的血。”
那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声嘶力竭地怒吼,换来的却是她的丈夫,当世最为尊贵的人的沉默和一声叹息。
“梓童,那孩子会姓祁。”
听到这句话,她终于彻底失望。原来,皇帝不仅要保护他的姐姐,还要让这个本该受沐家造反株连的孩子,也姓“祁”?
于是她恢复了过往的冷静,收敛了这些年来顺风顺水养出来的天真,开始更亲近自己的长子。
祁烨的教导在此之前一直是由祁楠直接负责的,皇帝当然会倾尽全力来教导他未来的继承人,可她如今需要的,是一个像皇帝对待祁瑛那样对待自己的孩子,未来的皇帝。
大概是怜惜她刚遭了丧子之痛,皇帝并未对她的行为有所疑意。更何况,皇后亲近自己的嫡长子,又有什么错呢?
她压下了自己心底的怨恨不甘,那些所有的负面情绪,做好了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甚至于,逢年过节都不忘为祁瑛捎去问候。
皇帝自然是开心的,哪怕他自己机关算尽,亲手杀死了对他的皇位觊觎已久的弟弟,却也希望自己身边的人,能够彼此亲近,和乐融融。
她伪装了二十余年,直到她的儿子已经长成,她的丈夫成了一只已至暮年的老狮子,才第一次真正试探着伸出手,报复了那个女人的儿子。
果然,当太子无条件维护她,当祁楠知道自己寿岁将近的时候,他并不能对自己做些什么,甚至于,到他死,明知道未来的自己可能会进一步施展报复,却也不能提前给予祁瑛和祁晏什么保护。
祁楠当然不愿意自己为了旧事对他心怀有愧的胞姐下手,但他更不能为了自己的愧疚,让儿子的江山不稳。
于是在她成为太后的第三年,她终于暗示她的儿子对祁晏下手。
她要让祁晏身败名裂,更要让祁瑛尝一尝她当年的丧子之痛!
可是……
孙太后坐在偌大的仁寿宫里,她的身边只有一位从她出嫁起就跟着她的老人。
“祁瑛她……未免也太嚣张了!”
杯盏被摔碎在地上,翟羽为饰的大袖上有一道水渍晕开。
第131章 何以慰英灵(十八)
“娘娘,老仆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守在孙太后身边的那位老人拿过手帕,小心地拭干她手上被溅到的水迹。然后扶着她的手,引她到远离茶盏碎片的那边坐下。
“阿宓,有什么话你不能同我说。”
孙太后虽理所当然地接受着她的服侍,但对待可以说从小同她一起长大的孙宓的态度却很是亲近。
“娘娘,无论长公主做了什么,如今最为重要的,还是陛下的态度。”
孙宓并不为孙棠君的亲近而战战兢兢,她自幼接受同孙家嫡女几乎相类的教导,为的就是令孙棠君身边日后能有一个可以商量着拿主意的亲信。她是从孙家的家生子中挑选出来的女婢,同其它几个相同出身的贴身侍女却截然不同,比如说,如果要将孙棠君身边的陪嫁作为媵妾送给夫主或是拨给公子做大丫鬟,那么可能会选择孙棠君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却绝不可能是她。
所以也只有她有资格,能够在如今的孙太后勃然大怒时陪在她身边。
孙棠君听闻孙宓此语,默然不言。她为何今番会因为祁瑛的举动大怒,乃至失去了一贯的冷静?不为别的,只因为她的儿子,在御书房事件之后表现得太过于沉默。
当年昭圣长公主圣眷荣宠,兵权在握又怎样?大雍国势安稳,朝中文武对今上皆无谋逆之心,天下兵马尽数归于皇权。哪怕祁瑛曾经辉煌锋锐,但到底都已经是过去了。
她的儿子如今是大雍唯一的主人,哪怕是面对姑母,要讲孝道,也是祁瑛挑衅在先,冒犯皇权。天地君亲师,无论如何,退让的都不该是皇帝。
她祁瑛如今一无依仗,二与朝中势力未有勾连,单凭她擅闯御书房,对着今上拍案一事,就足以治她个大不敬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