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般计较,得了病无钱医,更无钱买酒玩乐取悦花娘。如此这般汲汲营营计较度日,天长日久,积怨丛生,忍不住会有口角,口角多了就要相骂,骂得多了就会後悔。人一旦後了悔,心就会不知不觉变冷,到时候只怕相看两相厌,各自觉得对方面目可憎,不能相与。”
他折得很小心,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又像是要珍藏一份不会再有的回忆:“宁怀璟,做你这个没什麽出息的富贵闲人吧,至少,可以过得很好。”
宁怀璟听著他的话,默默地看著他动作:“客秋啊……”
他把脸埋在徐客秋的颈窝里,感受到他的身躯在不断颤动:“我们都是懦弱的胆小鬼。”
我们都很懦弱,谁也不敢再往前迈一步,害怕非但不能给对方带来最好的,反而带去毁灭;害怕不能将这份感情继续到底,反而变为噩梦;害怕不能白首偕老,反而兵刃相见。害怕保护不了对方,害怕反而伤害了对方。
於是,我们只能强作欢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希望你过得好,我只希望你能幸福。”
其实,这只是借口,懦弱的借口。
宁怀璟相亲去了,是被诓去的。
老侯爷说,要去探望一个老朋友。
老王妃说,让怀璟也跟著吧,见见长辈,也能顺便学点什麽。
茫然的宁怀璟就这麽被扯出了被窝又连推带搡地拽出了门。到了人家家里,见了乌泱泱一屋子人才明白过来到底是什麽事,吓得手脚冰凉。
回来絮絮叨叨说给徐客秋听,徐客秋笑得有点诡异:“几岁了?”
“好像才十七。”
“哟,豆蔻年华呀,配你正合适。”这话有一点点酸,徐客秋扭过脸,用眼角斜斜地瞥著他。
宁怀璟哭笑不得,连连摆手辩解:“哪里合适了,连是圆的是扁的都没看见。”
徐客秋只顾著笑,一点情面也不留。
笑完了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寒秋的伤势似乎并不见好,至今下不了地;忠烈伯也是老样子,时时昏睡著,难得清醒的时候就嚷著要寻死,那情景让人看不下去;问秋的媳妇跑回娘家了,那女人也不是什麽好性子,回去也好,府里清净了许多……
掰著手指头算一算,寒秋、问秋、怀珏、笑飞……不论是有交情的还是有仇怨的,当年一起念书的同辈子弟都相继成家了,有的连孩子都会喊爹了。怪道如今能跟著一起出去玩乐的同伴越来越少,原来是大家都到了应该娶亲成家的年纪了。
一直微笑著的宁怀璟猛然间觉得沈重许多,时日无多了呀……
徐客秋一直注视著他,欲言又止。
宁怀璟问:“怎麽了?”
他没有急著答,深深地吸了口气:“这种事……家里也跟我提了……”
客秋啊,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成亲了。这种话居然是从那位从不拿自己当回事的徐夫人口中说出,徐客秋自己也惊了一下。
“是黄阁老家的孙女。”事情既然已经起了话头,再往後说就顺畅许多。徐客秋从宁怀璟脸上挪开了眼,一心一意地翻著桌上的书本,“我家的爵位只袭三代,到老头子这里就没了。现今,他病成这样,宫里也没什麽风声,看来是不指望能再续一代了。寒秋和问秋你也知道,能在朝里胡乱混著就算好的。一两年内就想再有从前的风光,好像只有联姻这个法子了。再说了,我家这个爵位来的也不怎麽光彩。这麽说起来,反而是我们要高攀人家。”
先帝德帝之前的几代帝王都不是什麽有德的明君,德帝之父庆帝更有“顽主”之称,素喜玩乐而荒废朝政。彼时,朝纲混乱,弄臣横行。有德者不得重用,而Jing通游玩享乐者却连连加官进爵甚至位及人臣。徐家祖上便靠著一手玩虫斗虫的手艺发家,又将亲女送进宫,这才有了忠烈伯的爵位,成了外姓皇亲。
德帝即位之初,诸王争位。少年天子杀皇叔斩手足,一时血流成河,宁氏皇孙所剩无几。更连带消减了外戚手中的权势,将徐家这般的人家渐渐排除於权力中心之外,成了空有名号的富贵闲人。一旦被收回爵位,地位更是要一落千丈。
这样的场景想想就觉得无法忍受,难怪徐夫人挖空了心思想要抓住一线生机。
宁怀璟了然地点头:“这麽说,是门好亲事。”
“说是连嫁妆都备下了,一旦相中马上就能成礼。今後的生计也不用愁,先在翰林院里办差,下回如若中了科举,再疏通关节谋份好差使。”徐客秋口气淡淡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宁怀璟一边听一边赞同:“按黄阁老的能耐,这是小事。”
“是啊,她费了不少心呢。”这个“她”指的是徐夫人,徐客秋的话语里有些小小的嘲讽,“她在後悔早生了问秋两年。”
若不是家里实在找不出人,又哪里能便宜了他这个庶子?
“放心,我不是为了徐家,我是为了我自己。”发现宁怀璟的脸色有些沈重,徐客秋握住了他搁在桌上的手,“迟早要成亲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