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咬着唇不说话,视线一直牢牢盯着宁怀憬的脸。宁怀憬摸摸头:“西疆很苦,不是什么好地方,闹不好还得打仗,要吃没吃,要喝没喝,哭爹喊娘也没用。边上就是月氏族,蛮人嘛,不识礼数的,饿起来死人也能拿起来啃。你不怕?”
“笨蛋。”徐客秋说。
宁怀憬没听见,脚尖踢踢地上的小石头,又说:“倒也不是一直就那么苦。那边离铭旭的棘州挺近的,快马加鞭大概也就十天半个月吧,不过他那儿好像也没好东西,没水喝,出产的枣儿倒是挺甜。铭旭从前寄回来过,我一不留神都吃完了,忘了给你留。”
“笨蛋。”徐客秋稍稍放大了声。
宁怀憬掏掏耳朵,视线越过徐客秋的头顶飘啊飘,边说话嘴边边呵出雾一般的白汽:“今天挺冷的,怎么跑外边来了?嗯?不过听说西疆比京城还冷,屋子外站一夜能活活冻死人。哎哟,这日子要怎么过?”
徐客秋终于忍不住了,拉下他的衣领狠狠瞪着他的眼睛:“宁怀憬!”
“嗯?”宁怀憬的心情依旧很好,很好很好,好得仿佛一切春暖花开阳光灿烂。
“她走了。出家了。”
“她说,她做了半辈子旁人的拖累,再也不愿成为我的包袱。”她是脆弱的,经不起丝毫风霜也受不了半点寒雨,注定要终生靠着一碗又一碗苦涩的汤药维系,离不了病榻,出不了家门。骨子里却又是骄傲的,护犊的母兽般保持着已经少得可怜的自尊。
“她说,出家是她很久之前就有的念头。平生从未做过一件自己想做的事,希望我至少能让她自己决定一次。”
虽然她再三明示,两人之间不过空挂着夫妻之名,不存在谁负了谁。但是,终究是有愧于她。徐客秋努力压抑着自己的语气,宁怀憬伸手要来摸他的脸,却被他扭脸躲开。
“她说,我是个懦夫,爱了却又不敢。不试试,谁也不知道结果。哪怕将来后悔了,也好过老来时的遗憾。所以我来找你,可是你呢?你不在府里,也没有去办差,春风得意楼也没去,酒馆里……”
宁怀憬揉着他的发,嘴角渐渐起了笑意:“我这些天住在宫里。”
“你……你……”恨恨地甩开他的手,几乎是用吼的,徐客秋喘着粗气,一团一团的小白气扑到宁怀憬脸上,恨不得就此提起拳头打上他这张骗死人不偿命的脸,“你怎么不来逮我?嗯?你说过的!”
宁怀憬一脸咬到舌头的表情:“我说过?”
回答他的是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疼。野猫终是野猫,气极了就挥拳头,这么些年了,媳妇也娶过了,怎么还是当年那副脾气?宁怀憬捂着脸好生哀怨,眼看着他又一拳要挥来,赶紧抱住头把脸遮住,等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有等到想像中的疼痛。
小心翼翼地放下胳膊,看到徐客秋站在自己跟前,嘴唇红红的,眼圈也红红的,不一会儿,脸上就挂下了泪,冬日的阳光下shishi地闪着光。他抬起手狠狠地在脸上擦,越擦,眼睛就越红,兔子似的红,然后比兔子还红。
心尖上漫开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这样的景象让宁怀憬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自家的小花园里,当时还矮矮的徐客秋也是这样站在同样也还个头矮矮的自己跟前擦泪,倔强得不得也可怜得不行,意外地就触动了自己心头那个最软最软的地方,忍不住跟他搭话,忍不住问他的姓名,然后,就慢慢地、慢慢地,有了之后好么多的事……
“我跟你说笑呢。笨蛋。”
风吹过,雪飘过,在小野猫扑上来咬人的时候,一贯憨厚的小侯爷一把搂住他的腰,终于心满意足地把嘴咧到耳朵根:“我这不是把你逮着了吗?”
“你才笨蛋。好端端的,怎么就被贬去了西疆?”
“我自己提的。正好那边有个缺,我想,铭旭、晚樵都比我出息了,我也该出京去长长见识了。那边没什么熟人,你跟着我也没人知道什么。”
“你就知道我一定跟你走?”
“我不知道。正打算出了宫就去你家抢人。你家夫人不答应,我就求她,跪下来也行,断我一条胳膊砍我一条腿也行,卖给她当牛做马都行。只要让我把你带走,她哪怕想当皇后娘娘我也一定把她送进宫。”
“你个没出息的。”
“呵呵,我是没出息。我背不会,不会打算盘,不会吆喝叫卖,没手艺,没本事,不会看家护院落也不会饲鸡喂鸭。徐客秋,我除了姓宁就什么都不是,出了京就没人会容我忍我谦我让我。我就是这么个没出息的纨绔子弟。跟这样的我走,你怕吗?”
徐客秋笑了,仰起头,甚至感觉不到雪花落到脸上的冰凉:“我怕。可是,我跟你走。因为,我喜欢你。”
雪落无声,黄瓦红墙之下,皑皑白雪之中,有一个声音这样说道:“徐客秋,我也不知道我们将来会怎样,但是我肯定,明天,我们一定还在一起。”
感情的道路上,我们可以不期待光明的明天,但是一定要相信未来的美好。
既然懦弱地不敢相信未来,那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