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车。
这时正是码头拥挤的时候,身边人来来往往,许多提着箱子的,一路上手忙脚乱,撞了人也不管,嘴里反而脏话不曾断过。薛覃霈几时见过这种场景,他和他爸一样从没离开过上海,少数几次也都和余绅有关,因此一只脚刚迈到地上,眼睛里闪现出人chao汹涌,薛覃霈便无法安心,他怕余绅丢了,就伸出手来轻轻扯着他的衣角,也不让余绅发觉。
一路上薛覃霈都没敢把眼光往副驾驶上移,他明知道靳云鹤就在那儿,心里却偏要躲着。
下车后自是有人照顾着他,老王也挺喜欢他,因此薛覃霈也不担心,就这么一路尾随着上了船。
他们走的时候薛文锡并没说自己会不会来,但他的钱是存在瑞士银行里的,薛覃霈有支票,也有自己的银行账户,按理说本不需担心,然而这一路上没有一个人讲话,在这样的境况下便很显压抑,顿时让他什么担忧都冒了出来。
上船没多久休斯医生也来了,嘴里念念叨叨骂骂咧咧,用的不是中文也听不懂。他自己有一个小套间,带上靳云鹤一起走了。
薛覃霈和余绅则抱着狗,跟着那船员去了最底层。
底下已经不透阳光了,那屋子里面散发出一股chaoshi发霉的味道来。木门吱呀一开,便飞起一阵灰尘,呛得薛覃霈咳了一声。
两只狗开始不安地在怀里扭动,他们就把狗放下了。
薛覃霈先往里面走了几步,始终拿手捂着嘴。屋里除了一扇门两个小玻璃窗以为就是全是摆放整齐的行李,他们的容身之处都没张床大。
那船员生得矮壮,面色黝黑,但在这屋子里看起来同其他人已经没了分别。他给了他们一盏小油灯,扔进来两床褥子,两床被子,然后转身就走,走的时候把门锁上了,在外面说:“船到了我下来叫你们。”
薛覃霈还没缓过神来,反应过来后心里突然升腾起一阵恼怒,却连骂人也懒得骂了。
余绅似乎从来也没觉得委屈和恼怒,此刻他正心平气和地喊着两只狗的名字,动手铺起了褥子和被子。铺好后他坐了下来,两只狗也过来了,趴在余绅边上。
这屋子里唯一的空处就是小玻璃窗边,余绅就把这块地方收拾好了,窗外是海水,从里面望出去还能看见海面和海面上隐隐约约的阳光。
“薛覃霈?”余绅靠在窗户边上轻轻叫了一声,薛覃霈便走过来坐下了。
“你看外面。”
薛覃霈便看外面。
水流涌动,满眼尽是海蓝。
“像住在海里一样。”
“嗯。”薛覃霈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水面波动,手却得空把余绅揽过来,“你靠着我吧。太凉了。”
“嗯。”余绅便安安静静地靠过来,把头枕在薛覃霈肩膀上。
天上的阳光隔了一整个人间大地,隔了一汪海水,隔了一扇小小的玻璃窗,照进来时便什么也不剩了,两人此刻贴得那么近,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可是不知怎的,这样深的沉寂,反而叫二人都安心了下来。
现在还是白天,他们商量了一下,怕晚上会更暗,便先吹熄了那盏小油灯,等到晚上再把它点燃。
度过了几个难捱的小时,两人正睡得混混沉沉的时候,小白又吐了,吐着吐着因为没有进食,再也吐不出来什么,只能干呕。
余绅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了看小窗外,海水已经变成了黑色。
“Cao。”薛覃霈终于忍不住骂出了声,“什么时候才能到啊。你还好么?”
“以前也不是没有坐过,”余绅有气无力地看着小玻璃窗外黑色的海水,反而安慰起薛覃霈来,“很快就到了,闭上眼,很快的。”
整个屋子里弥漫着小白的呕吐物的味道,薛覃霈一向爱干净,现在却也能忍下去了,他想,不就是坐个船么,忍忍就到了。
于是又闭上了眼。
他们两个人一路上都是空着肚子,什么都没吃,终于到岸的时候感觉简直如同重生,跌跌撞撞地就下去了。
薛覃霈根本就是在躲着靳云鹤,他从一开始就躲,躲到现在连自己都觉得有些窝囊。然而虽然内心也清楚,他偏偏就是下不了狠心给二人一个痛快。他有时候希望余绅可以出来管管,可余绅如今虽然在他身边,实则对于他的事基本不过问,也不多管,甚至话都不多。
也是奇怪,几个人明明在生活里纠缠在一起,过起来却总像什么关系也没有。
那锁直到人都快走光以后才被打开,二人憋久了以后重见天日,都有些喜悦。
薛覃霈没来过香港,四处环望了几眼,觉得有些新奇,但安排的车已经到了,他们便没有耽搁直接去了新家。
要说薛家在香港的私宅似乎并没有比在上海的差了多少,香港如今繁荣昌盛的,飞机大炮都不往这儿打,那路上的人一看就没内陆百姓的苦大仇深。
薛覃霈的十几年都是在英租界混大的,没受过什么苦,没法理解。余绅倒是知道贫穷的滋味,但是一贫穷了就想着富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