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这里不远的医院病房里,靳云鹤得到了治疗,疼痛也减轻了许多,特别早上睁眼的时候他感到一阵开心,因为发现昨天晚上自己居然睡得很熟。
他哪里知道自己不痛了,实则因为被注射了镇痛剂。
而因为这些突然洋溢出来的欢喜,靳云鹤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脸,一个人躺着无所事事的时候,倒是挂念起薛文锡来。
薛文锡此刻正艰难地挤上火车,猛地打了个大喷嚏。
他气恼地揉揉鼻子,伸手扒开人群,往车厢内走去。
无奈,要坐火车,就得忍。
薛文锡什么都没带,也好容易才上了车,车上全是人,坐着躺着的,全都雷打不动。又是好容易筋疲力尽地找到了位子,他刚准备坐下,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压制住胸膛拨到一边:“哎呦,恁能给俺让让不?俺娃跑前头去咧!”
一个矮身小脚女人灵活地穿过,一手抓住了自己的孩子。
薛文锡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不得已朝后退了一小步,他看着那女人和她儿子消失在人堆里,心道原来自己活了这么多年,竟还不如一个北方村妇来得彪悍。
不过也还是有些其他想法的。
他见火车上许多人,大多都来自底层,有打工的,有农民,当然也有穷学生。一个个的,穿着粗衣布衫,有些不知多久没洗过澡了,浑身发臭,躺在那儿就成了一堆垃圾。
目至他所能看到的地方,几乎没几个衣衫整洁的人,给个空躺下来就能睡,这都是中国百姓?
薛文锡从来都没什么同理心,此刻也感到心里郁结,有了一些前路未卜的茫然。
好在南京离上海不算远,火车很快就到了,他也很快就因腹中饥鸣而忘记了那短暂的茫然。
他下车买了个烧饼果腹,继续自己的流离。
这就算是到了南京了。
第40章 肆拾 留不住
小齐如今是把靳云鹤照顾得服服帖帖,不敢有一丝马虎。而靳云鹤病着,总是躺在床上,凡事依赖着他,时间久了以后看到小齐竟也觉得亲切了不少。
他后来记起来自己划伤脸的事,养病的那几天,每天躺着无所事事,就是长久地难受和绝望,但既然现在还没拆绷带,便也还是留了些希望的。
他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是个破烂的人了,他嫌弃自己,但又不甘心自己因为别人的错受惩罚,因此一边想着要好好过下去,一边又难以压制住那些担忧和自卑。
要是连脸都毁了,那他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他一向是个想什么做什么的性子,情绪来得快去得快,但这事不像根鱼刺,卡在喉咙里几天就好了,而像是一根钉子,长死在了身体里,消化不了,拿不出来,更忘不掉。
医生说他身上的伤口都好得差不多了,脸上的绷带也快拆了,靳云鹤听闻后自然是高兴的,高兴的同时也很紧张,心跳的极快,害怕拿起镜子的时候自己都不愿看自己。
之前他每天打针,现在觉得身体好了点,也不想再打,只因针打多了以后,每次掀起袖子,他都能看到自己胳膊上大大小小的针孔。
因此这天医生照例过来给他注射的时候,他便说:“我已经觉得好多了,以后能不能只吃药不打针?”
那医生一顿,收起针筒,爽快道:“行。”然后把它收起来放在床头上,让靳云鹤看得清楚,“我就把它放这儿,你够得到。”
靳云鹤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闭上眼想休息一会儿,然而躺了没多久,过了每日注射的时间越长,他便越觉得心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到最后实在受不了,他就摇铃叫来了医生。
那医生很快又回来,麻利地给靳云鹤注射了一剂杜冷丁。
靳云鹤本想不要的,无奈全身上下都难受得要命,还是乖乖伸出了胳膊。没想到注射完以后,不适感就全没了,甚至有一丝前所未有的愉快。
等那阵愉快过去以后,靳云鹤反应过来,突然觉得怕极了,他颤着声问那医生:“你给我注射的什么?”
那医生也不含糊:“杜冷丁,镇痛用的。”
靳云鹤脑袋一懵,觉得自己完了。
他虽然不知道杜冷丁是什么,却也隐隐明白那是和鸦片一样害人的东西。鸦片也能镇痛,鸦片还能害死人呢,那些吸鸦片吸到死的大烟鬼,到最后全都没了人样!
他后悔起来,他后悔自己经过那一晚上没有直接跳进江里死了算了——要是真死了,那就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也没什么好怕。
可他活了下来,活成现在这么一副窝囊模样。
他甚至连当初符小玉为什么突然来找他,又为什么突然把自己扎得满身口子都没弄清楚,就像自己一直都没弄清楚原来自己一来这儿就染上了杜冷丁的瘾一样。
又是战战兢兢极度难捱的一个晚上。
等过了几天靳云鹤稍稍平复了心情,医院又要给他拆脸上的绷带了,薛覃霈听闻赶了过来,余绅也跟着。虽然二人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