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一只大红雕漆木盒,道:“萧大人身上也有这个吧?”
萧索见他打开盖子,从里取出一颗晶莹黑亮的珍珠来,不禁暗暗纳罕,掩饰说:“此等罕物,寻常人自然没有。王爷太过抬举臣了。”
“怎么没有?”祁王笑笑,眼神扫过沈砚心虚的脸,“你腰间系着的锦囊里,装的难道不是颗黑珍珠?”
“臣这一颗……”萧索攥住锦囊,看看沈砚,不知如何回答。
沈砚忙替他圆谎:“萧大人这颗是赝品,求个形似罢了,并非珍珠王。”
祁王也不揭穿他,微笑说:“小王这一颗却是真的,你们可知这是哪里来的?”
二人尚未答言,室外忽然传来瑟瑟风声。片刻功夫,密密匝匝的雨声便由远及近飘了过来。
祁王起身到窗前站了站,额角碎发随风飘飞,回身叹道:“唉,往事如昨,转眼已经二十七年了,却还在跟前似的。”
他倚在窗边,眸中带着一段过往,追忆道:“二十七年前,小王只有十六岁。这颗黑珍珠王,是皇兄——也就是先帝——亲自从腰间摘下,交到我手里的。”
二十七年前,鲜衣怒马的少年被送到长他十岁的皇兄身边做伴读。二人同起同坐、同饮同食,日夜相对,渐渐心意相通,乃至同床共枕。
太子宫中岁月悠长,一花一叶都凝聚了时光。
“他说,你时运不盛、多灾多难,戴着这颗黑珍珠,必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我说,那你呢?他说,你若安乐,我便安乐。”
萧索望着祁王脸上的温柔与光彩,心内触动,又是讶然又是感慨,不禁看向沈砚。后者也在看他,轻轻笑了一下,神情尽在烟水飞逝之间。
“小王不上二十岁便去了军中,也曾征战过西番。每到一处,皇兄必有三五密折问候,信中嘘寒问暖、关怀备至。那时我以为,一生就是如此过下去,皇兄与我自是永远在一处了。他也是这样与我承诺的。然而当我回来时,皇叔却已驾崩,皇兄登基成了皇帝。”
“登基意味着立后,他要娶妻纳妾,为皇家繁衍子嗣。而我,也要交出兵权,迎娶王妃,从此安分守己,做个闲散的王爷。太子宫里发生的一切,也仅止于太子宫。皇兄说,我命中有火,倔强热烈而不肯屈服。南山的道士却说,我命中带水,柔韧而不绝,可摧枯拉朽,亦可安稳平缓。”
“依臣看,二者说的都对。”沈砚插话说,“王爷一身兼具水火之性,既豪侠热烈,又水静流深。水火交融、Yin阳调和,才能平衡。”
祁王回头一笑,道:“皇兄说生在皇家,天然便有许多不得已。他不会违背承诺,但也不能弃宗庙于不顾。他命我时时伴在他身边,却又赐予我一女,令我大婚。他说什么,我便听着。王妃性情宽和,端庄大度,娶她是我之幸,却是她之不幸。我欠她实多。”
萧索心想,这大概便是你如此善待卫岚的原因了,却没有直说。
祁王坐回堂前,接道:“皇兄的确没有食言而肥,他不仅待我如初,连朝中大事一应都交由我处理。凡事必先问过我,方才允准。即便有不认同之处,也都迁就我的意思办。那时朝臣纷纷依附于我,每日成千上万件事,管也管不过来,只由着他们办去。”
“只怕王爷虽然无心,底下人却是有意。”萧索说,“他们结党营私,打的可是王爷的旗号。”
“不错。”祁王点点头,“权力与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我也再不是当年的我了。皇兄将天下交到了我的手里,那个我曾为他打过的天下。当初朝中闲言碎语不少,皇兄也要时时监察那些心怀不轨的朝臣,便命我暗中联络江湖高手,组建了快意堂。”
“快意堂竟是先皇下旨所建?”沈砚讶然。
祁王叹了口气,道:“当今皇上,也是知道的——此事在皇兄的手札里提到过。快意堂渐渐成为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杀手组织,这是小王也没有想到的。他们为各路人马铲除异己,收的银子被大家瓜分,谁也摘不出去。”
“后来事情闹大,京郊的抛尸之所被发现。陈几道便提议说在那里扩建冰室,将秘密永远埋在地下。我向皇兄请了旨,皇兄自然无所不准,还封锁了传言,下令京中不许再传南山尸洞的事。谁知,几十年后,竟被你们挖了出来。可见没有不泄露的秘密,只有时间早晚而已。”
沈砚想了想,说道:“大约皇上知道此事,才令我去查冰库里的秘密。”
桓晔的心思不难猜,自然是要铲除祁王的势力。事实上,从一年半年前派沈砚去涿阳查陈几顾开始,接二连三,越州案、舞弊案、饮冰案、红烛案,他借题发挥、顺势而为,招招虚晃,暗地却都指向祁王党人。
祁王如何不知:“皇上对我早有忌惮,从我扶他登基那一日起,他便打着有朝一日要架空我的心思。也难怪,局势如此,不是他架空我,便是我架空他。至于愿不愿意,倒不重要了。这些我都知道,但势成骑虎,不得不勉力维持,不只为我,更是为了依附我的人。而皇帝,他也有他的无奈。没了权力,他只有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