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败落,到如今郡王府凋零。酒楼茶肆街头巷尾,不断的翻新着话题。蓝桥固然令人不齿;芳华以男子之身有孕叫人匪夷所思;而郡王府被抄,更是惹来一片惋惜与不忿。
正当百姓尚未平复之时,皇城内又传出惊天的消息。君上病重昏睡不醒已有四五日,御医们俱都束手无策。百官分做了两派。大多数人赞成太子即刻登基,以定民心以安社稷;少数人则誓保君上决不背主。两边争执不下,又过得几日,不知什么缘故?原先站在君上这边的大臣,一个个没了声气。
飞鸾负手立于丹陛之上傲视群臣。他即将拥有天下,只差一步,便能与倾慕已久之人并肩携手。想着芳华从此与凤弦天各一方,今生今世再无相见之日,他便觉得心里畅快无比。
飞霞观内,锦奴头戴鱼鲩冠(注),身着姜黄直裰,立在三清像前不发一言。绮罗牵了她的衣裳,跪在地上抽噎不止。凤箫半响方道:“进道家入佛门,非诚心不可为。而你怀揣愤恨赌气出家,于修行何益?与你自身何益?再说,你……你哪里吃得下这个苦?”锦奴转身淡淡的道:“你们劝了我两三日,不烦吗?请善信(注)回去吧,莫搅了小道清修。”绮罗呜咽地叫了声娘子,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她二人自幼在一处做伴,锦奴待绮罗又多了份姐妹情谊,见状不免眼圈儿泛红。拉了她起身对凤箫道:“与她寻一门好亲事,别委屈了她。”说罢快步奔出大殿。
凤箫在后面连叫了几声三姐,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绮罗掩面哭道:“小郎君好狠的心,不说劝着娘子,连送也不肯来送一下。”凤箫哼了一声道:“他要‘重振’家业,哪里还顾得上亲妹子出家。你不见他一早便入宫去了吗?”绮罗拭泪道:“小娘子如今做了女冠(注),郎君眼看着也要搬走。家里快没人了,便回到从前富贵又有什么意思?”凤箫被她的话有所触动,微微颔首道:“他反不如你想的明白。”绮罗道:“小郎君以往不是这样的啊。”凤箫没有说话,眼前春光明媚明媚,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此时,有府里的家人赶过来报信,说是东城前来拜会。凤箫吩咐绮罗,请了锦奴的女师父出来。再三嘱托她照顾妹子,方含泪离去。
牛车一路摇晃,凤箫失神的靠在车壁上,思绪也随之起伏不定。凤弦如今死心塌地的跟着太子,连自己亲妹子要出家,也只是淡淡的劝了几句便作罢。他虽在家中守制,却时常有中贵召他入宫。凤箫苦口婆心的一劝再劝,他要嘛当耳旁风置之不理,要嘛便声色俱厉,口不择言的说些伤人的话。凤箫为他兄妹Cao心受气,数日间饮食大减,几乎便撑不住了。
芳华一去不归,郡王府被抄。他料到必是太子所为。虽然替东城的安危担心,因怕锦奴一人在家出什么意外,只得差下人前去探问。谁知回来却说,郡王府大门紧闭,不放任何人进去,凤箫听罢不免疑神疑鬼起来。莫非东城已知晓凤弦背负芳华之事?看他素日是个性情中人,怎肯轻易罢休?好容易将凤弦留在家中,自己亲自过府拜望,不想也吃了闭门羹。凤箫今日,原是打定主意来挨骂受辱的。隔着门,听那家人语气如平常一般恭敬。虽然心上松了口气,但,未亲眼见到挂念之人到底不放心。后来听家人说东城尚好,凤箫虽不全信,却没有勇气唤他出来。若与东城见面定会问起凤弦,到那时叫自己如何开得了口?想着他不日便要举家搬离京城,若再要相见不知是何年何月了。轻拍着门,对那家人嘱托说,离京之时务必过来知会一声,他要前去送行。如今东城亲自找上门来,相见便在眼前。凤箫明明对他牵挂思念的紧,此刻却反而心绪不宁起来。
正当他絮絮的叹了口气,含糊不清的,连自己也不能确定,是否叫了那人的名字。不想耳边竟有人回应道:“我在。小心,我抱你下去。”还未回过神来,身子已落入那人的怀中。
东城与他来说,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一个梦。从一开始察觉,对他不同寻常的感情便知道。东城的出现,无疑在凤箫将死的心里,投下一块石头,他再也无法平复溅起的浪花。尽管在东城面前显得那么卑微,只要能隔三差五的见到他,凤箫宁愿活在梦里一世不醒。如今郡王府被抄,他们一家不知要迁往何处定居?而自己也要搬出城去,今日相见反成了诀别。
凤箫被稳稳地抱入大门内,放在轮车上。听着东城挥退了寒生疏雨,缓缓地推着自己往园子里而来。二人都不曾开口,一路只闻辘轴之声。凤箫渐渐觉得沉闷起来,忽然伸手抓住了车轮。他没有回头,许久才听身后之人道:“那边凉快,我同你过去说会儿话。”凤箫依旧固执的抓着车轮,垂首道:“想必你是知道了,我……我家对不住芳……”话未说完,只觉那有些粗糙的手,盖在了自家手背上。凤箫由不得身子微微一颤,转头回望过去。曾经那个脸上时常挂着痞痞的笑,凡事皆不在意的青年,如今眉眼之间笼上了一团愁云。东城轻轻掰开凤箫的手,推着他往那片树荫走过来。
将轮车靠在一棵白玉兰树下,东城方要开口,猛抬头只见垂累累一片,如云如雪般的花朵开得正繁茂。那凤箫身着青白色交领衫,头上插根核桃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