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之梧听着就觉得他是想读书的,只是家境不允许。
语速太快且有点儿激动,盛之梧又默不作声,方其文讲着讲着不好意思起来,在处仓促结尾。盛之梧还在替方其文遗憾,也心疼,见他不说了,真诚评价了句:“讲得真好。”
方其文别开目光,不作声,盛之梧觉察出他的忸怩,提议道:“带我去村里随便逛逛,怎么样?”
方其文点头,还是不说话,起身去拿钥匙闩门,闩好门时才很难为情地嘀咕了一句:“没甚好逛的哩。”
方家村不大,一条小河分了村东村西,大多数人家在村西,村东主要是农田,还有学校。方其文带着盛之梧走到了一个牌楼前,牌楼上刻着,“方家村”。
“这是老村口,里面都是老房子哩。村子很早向外扩,老房子现在几乎都没人住嘞。”
“你住过老房子吗?”
“没有了。阿爸住过噢。他在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从老房子搬出来的,他说老房子有天窗,可以看星星。”
盛之梧想方父还挺浪漫,跨过牌楼门槛看到牌楼后两边石墙上刻着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字,凑近看清是一个个名字。
“这是族谱?”
方其文走到他身边:“是哩。”
盛之梧目光搜寻着:“有你的名字吗?”
“有的。就是……满16岁那天刻的。”
“你们村16岁是重要生日吗?哈,看来我来得很巧啊。”
盛之梧从下往上很快就找到了落在底下的“方其文”,看上去确实比其他名字要新一些,名字旁边没有“方其武”,但是有个“方意如”。
“方意如?”
“我阿姐哩。”
“你们村女孩也上族谱?挺好。”
“是呀。”
“怎么没见到她?”
“南下打工哩。”
“你们家女孩打工,男孩做家务?”盛之梧惊讶。
方其文脸很快红了,心跳也有点快,盛之梧觉出自己反应的不妥,紧接着解释:“那个,我不是有什么……意见,只是和传统观念不符,有点儿冲击。”
想想又有点不安地补充:“我没有觉得女孩就得做家务,男孩就得打工,对你们家这种安排也没有任何偏见——都是各家的选择。”
方其文没太听懂盛之梧想表达什么,什么“冲击”“选择”之类的。他毕竟只有初中水平,又一直生活在这个颇为封闭的村庄里。盛之梧口中的“传统观念”对他来说甚至成不了“观念”这个词,更别说“传统”,只是村里人唠家长里短时说的话罢了。
不过他大概明白了盛之梧没有看不起他,觉得这就可以了,然后注意力全部到了盛之梧身上:一个有点紧张、激动的盛之梧。
真少见哩。
盛之梧见方其文定定看着自己,捉摸不透他是生气、失望还是什么,他索性回归平时的模样,笑起来,语气是试探的:“你有在听我说吗?怎么神游了?”
“我在听。”方其文没说自己听不懂的事,“没关系哩,村里很多人这么说,阿妈也这么说,女娃做活没道理。”
“你妈妈也这么说?不是你爸妈让你姐去打工的?”
“是阿姐自己想去做活哩。”
盛之梧一愣:“你因为姐姐想去打工,所以留在家里?”
“嗯呐。”
“你不介意吗?”
“都行嘛。阿姐想做活,我就待家里好哩。”
盛之梧沉默。他有点儿明白了,方其文的思想里大概没有“对错”“正歪”之分,他只是想满足身边人的要求。
所以他可以不念书,可以不打工,可以待在家里做家务。
还挺奇妙的,盛之梧想,自己很多事不在意是为了自己,方其文不在意却完全是为了别人。
天差地别。
世界的包容性啊。
方其文不知道盛之梧在感怀什么关乎本质的东西,他慢慢地开口:“阿姐过年会回来……”
这个话题大概不适合继续,盛之梧只“嗯”了一声,走出一段距离后看着老房子自作主张说起别的:“‘几乎没人住’,就是说也还有人在住咯?”
“还有哩,但是我都不太认得。” 方其文跟上重新走到前面,“可以带你看看我家那幢,长满了草。”
确实是长满了杂草,还有倒掉的梁柱。方其文在前面提醒着“小心滑,好多藓”,盛之梧避开淤泥走进房子里。房子里Yin暗chaoshi,各个房间还是看得清楚的,只是空了这么多年,完全的死气沉沉。
“也没甚好看的。”方其文又难为情起来。
“不会。”盛之梧认真地说,“我觉得挺好的。平时,完全没有机会看到。”
他是真觉得很好。爷爷nainai家虽然也在农村,但由于他父亲的干涉,破旧的老屋早已一遍一遍地被翻新成与别墅无异,人还是那些人,村还是那个村,但总感觉有什么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