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知生当然知道后山那条道有人守着的事,但比起那条道来说,这情爱的事更吸引他,说着他眼里就生了光,也不给羡之转移的机会,他啧啧了两声:“他现在知道了身世,你们可就真算得上近亲兄弟了,哪还能再依从你啊。你这还泄了踪迹给他,不怕他到时候把你绑了?”
“要真是这样,倒还好。”羡之心下是真巴不得陆岐来绑他的,若真绑了,他便可以凭着那份陆老将军的手信,将这事化解在城门外。如此陆岐的罪便会少一重。
祁知生见逗不动他,便换了个方式,回身往竹林深处去,一边负手走着,一边摇了摇头:“可惜那小尾巴不是陆岐的。”
“先生如何得知?”羡之跟了两步上去。
“我方才不就说了,他若知你回来,必然就叫人把你绑了,而不是让个小兵传令。”说着祁知生躬身挪了挪堆叠在杏林入口外的灌木枯枝,引着穿过小道,“既然是小兵传令,那大概是,消息到了梁策那儿,他坐不住了。”
羡之看着他的动作,才发现灌木枯枝那边是杏林,他这才抬头环顾了四周,发现周遭的翠竹渐稀,反是杏木密了起来。
他跟着祁知生穿过着荒枝乱搭就的拱斗小道,跨过了拱斗出来后的一道栅栏,便觉得场景熟悉了起来。
“这是……居衡?”
“这是居衡。”祁知生拍了拍手,又打了打一身锦衣上沾惹得枯碎小枝。见到了在林子里候着的小僮,小僮赶忙将手中不知道捂了多久,都带了点他掌温的小酒坛送到祁知生手上。
祁知生立时眉开眼笑,拍了拍他的头,感慨道:“可算没白疼。”
说完祁知生对羡之“诶”了一声,往羡之那处看去,见羡之抬手动了动那杏林里挂着的银铃,听到了整个杏林里此起彼伏的银铃声,眉头才舒开,仿佛确定了这是昭行一般。
“怎么,还不信?那去你的眠风看看。”
“不不,信了。”羡之连连摆手,目光又冲山溪那方有后山小径的方向望了望,“只是我在这处住了许久,只知道从官道上后山那一条,并不知道这竹林里竟然还有一条。”
“这园子是当初我请人布的局,这出入的门,自然不可能只留一两扇,况后山那小道,对你与陆岐来说本不算什么暗道了。”
羡之将手负来,长长吁了口气,他复报以一笑,笑里带了感激。若不是祁知生带他走这道,依他的打算,那大概是要出人命的了。而如今他可以安然进来,也不用伤陆岐守在后山小径上的人。大概也算是双全法了。
“对了,快去歇会儿。”祁知生打见到羡之时,就被他一路风尘仆仆归来的那副憔悴容吓着了,连笑眼里都透着疲惫,不知道的,还当他几天几夜未合过眼。
不过羡之确实一路来也不怎么歇息,和那些昭行的僧人,夜以继日地往这京畿道赶,马都换了两匹,每次在驿站稍歇的那两个时辰,就是他合眼歇息的时候。
要说他有多怕扶风丢了,也不见得,但他是真的怕那一人折在扶风这场血雨腥风里。所以他马不停蹄,迢迢而来。
“嗯?”羡之不知祁知生这话里意思,怕他要撇开自己去做什么,眼里生了迟疑。
“我说去歇会儿,看时辰还早,还能歇上会儿子。”说着祁知生不紧不慢,甚为惬意地饮了他的那口小酒,哈了口气,看得羡之的戒备也放了下来。道,“晚上我们去重阙一趟,看看陆岐方才让人提了什么要求。”
说着他将酒递给了羡之,又拍了拍羡之的肩头,叮嘱道:“喝了,这酒珍贵,但助眠,别浪费了。晚膳前见。”
他领着身边的小僮,往他旧时所居,靠着杏林的一处厢庑去了。羡之掂了掂手中的小酒壶,感觉也就一两口的样子,不禁失笑,看来这酒是珍贵,毕竟只给他留了一口。
金乌将坠的时候,余晖落在歇山檐上,似给整个重阙都披上了一层金色。
兰池旁的月台上,许久没有来过这么多人了。一张梨花木长桌,在月台中置放着。宣城长乐、赵祚谢陵两两而坐,四人笑说着旧事,仿佛是不知人间烟火的高人一般,把这及时行乐四字行得透彻。
老宦奴大概是这之中最神情紧张的人了,他招呼着那些宦奴侍婢来御前布膳。待一番布置归整,金乌又陷落了的时候,祁知生才领着羡之缓缓而来。这才将将坐满了六人的席。
赵祚待二人落了座,高举了手中盏,环顾了其余五人后,半晌才自嘲道:“没想到这每年的宴,竟是将人越吃越少了。”
谢陵闻言,果断地举了杯,与赵祚的杯盏相碰,抿了嘴角,感慨了一句:“是扶风,吃人。可这宴,最动人。”
赵祚侧首看向了谢陵,谢陵却如旧时一般,一副青骨,仰首饮尽。赵祚也摇摇杯中酒,饮尽杯中酒。
酒过他二人肠,所得滋味相同,心下千丝,难能可贵地重合。
世人道,天家无手足情深,天家皆情难比目。
偏这一筵席将这世人驳了去。无论是从十几年前起,到如今,还是从赵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