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无父母可以供养,更不必纠缠于名利地位,只需要混吃混喝,潇洒自在,可是人呢?
这世上只有人会折磨自己,会迫害同族,会把一座又一座的大山压在身上。
但是当人就不好吗?
若是不好,为什么这世间妖怪皆想为人?
这次不一样了,他深知这次和以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这次一旦踏出就没有退路了,积在他心底的坚冰已经开始融化了,桎梏与高墙正在倒塌,一去不返。
为此他躲入山洞,用石块堵住入口,想寻一方清静的地方理理思绪,却发现越理越乱。
黑暗没有尽头,光明却界限分明,这正是世间最荒诞的地方。
然而等不及他如何理清这一切,山口的巨响猛地响起,堆积而起的石块猛然倒塌发出轰然巨响,一个手持黑棍、身穿白衣的少年人站在洞口,身后是刺目的燃烧着的天光。
惠岸手中的棍子猛地击打在洞壁上,极为锐利的眉毛高高昂起,傲然的神情里满是不屑,怒喝道:“孙悟空,你躲的可真好啊?”
啊啊,烦死,烦死,这就是他为什么不想做人。
人一个个都这般烦人,令他恨不得把这些脑袋一个个都打烂,让那些脑袋里的东西全都碎了烂了才好!
惠岸一把打烂石洞的石壁,一边厉声喊道:“你何时成了这般懦弱、畏惧、胆小的废物?你倒是出来让我好好看看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胆小鬼,何等软弱的废物!”
孙悟空忍无可忍,一个筋斗从洞中翻了出去,拍拍身上的灰尘,对着惠岸吼道:“什么好的坏的,胆小的,不胆小的,还不是你们人定出来的东西!”
大概是心头气愤越燃越旺,他索性把一腔怨气都倾倒在惠岸身上:“你们人定义出来了那么多的东西,都是一团糟,一团糟!全都烂透了,烂透了 !”
他越说越气,气得几乎要炸裂开来:“只有你们人才嚷嚷着原谅别人,信任别人,可是我还没同意呢!我还没同意呢!我同意要你们信任我、原谅我了吗!我没有!我从始至终都没有!你们却偏要、偏要……”
偏要擅自给他不该给的希望,又要对他失望。
惠岸原本也积了一肚子想要骂他的话,被他指着这么一叫竟是没了脾气,愕然望着他良久,才道:“大圣,我师弟惨死,你就要这么看着那妖怪借此为踏板,西天取经,来西天封佛,最后修成正果?”
孙悟空被他这般一说,小小声咕哝道:“自然不是。”
惠岸又问:“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弃他而去,躲在这里?”
孙悟空有满腔的话要说,却偏生不想就此说出口,他几次张口,却又再度闭上,末了,只道出一句不lun不类的话来:“我怎么知道对菩萨而言哪个是好的?我是个麻烦Jing,蠢妖怪,我怎么知道他还想要我回去?”
说到此,他黯然下去:“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总觉得这件事我便是凶手,我要承担责任,可是我不知道要承担何等的责任。”
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可是他却不清楚这一切到底指向什么样的结局,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想不想知道,但是他唯一知道的是:无论他现在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已经不能回头了。
但是即便是这样,他也必须做出选择。
他知道惠岸不是做出回答的最佳人选,但是他没有更好些的选择了。
于是,他迟疑着问道:“佛是真的无欲无求么?僧是真的六根清净么?”
惠岸说:“是,也不是。”
孙悟空勃然大怒:“我问你问题,可不是要你给我说这些话的!”
惠岸又说道:“因我自己也不知道,所以不敢说而已。”
孙悟空道:“那你知道多少,便与我说多少!”
惠岸说:“我早知道佛比人更清静,欲望更少,仅此而已。但是这不是黑与白那么明显的东西,或许人可以相信佛的清静,佛却不能相信自己的清静。”
孙悟空又问道:“佛也说自己慈悲,佛就真的慈悲么?”
惠岸说:“佛比人更慈悲,但是慈悲本身却有局限。师父常讲的那些大道理,只是大道理而已。佛的慈悲到底不能超脱自身的局限。既然佛不杀生,不吃rou,为什么不连粟米也一起不吃了呢?植物难道不是生命吗?不,他们自然是生命,只是和我们的形态并不相似,不如动物那般像我们,所以我们认为他们没有生命,我们对其进行杀戮。但是杀戮真的是错的吗?狮子捕食羚羊,你会认为狮子邪恶吗?羚羊咬断草叶,你会觉得羚羊邪恶吗?自然不是。”
惠岸黯然道:“我想,我们只是觉得自身有太多弱点,试图去寻找一个与道德的契合点而已。”
孙悟空听他讲了这么多,末了,诧异道:“仅此而已?”
惠岸:“仅此而已。”
孙悟空小声道:“照你这般说,做人也没有那么难么。”
惠岸见他有回转之意,便不再逼迫,换了平静的声音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