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人的脸,他兀自怀想良久,忽的发现他旁边的顾声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了。
他回头去看,竟然被顾声一时之间差到极点的脸色吓了一跳,忙用手去扶他:“哎,我一下说多了,你……”
她死了。
顾声在心里说。
那个名动京城的女人,八年前就不在了。连同那一大家子一起,在除夕夜突然出现的血光和连天的大火里,被烧得毫发无存了。
第30章 端倪
30.
顾声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其实尚葆仪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应该就已经相信了。如果说他但凡有一丁点零星的动摇,那只能是来自他根深蒂固地不愿相信一个中国人,会这样残酷无情地残害他的同胞。
——尽管,他已经见过无数用鲜血写就的先例了。
他宁愿相信那种满门抄斩的灭门惨案出自日本人之手——就像他们曾经在中国的土地上所做过的一样,也对国人怀着……已经破碎得近乎狼狈却不肯绝望的心情。
而当尚葆仪再一次对他还原当年那些细节时,他才彻彻底底发现自己错了,严德之从最开始就批他“心太深”,而顾声如今才恍然发觉,即便如此,他依然对人心的严酷,怀着近乎浅薄的半寸幻想,以至于此刻绝望得如此狼狈。
尚葆仪着了慌,几乎要上手去掐他人中,懊悔地叹息:“我不该跟你提这些!不该跟你提!”
顾声的身体在风里站不住似的晃了一下,随即摇摇头:“……明天还得接着唱呢,尚老您也……也先回吧。”
他没有再看尚葆仪,一个人转过身走向暗处深陷的台阶。尚葆仪担忧地回首望向他,目送着那道单薄的背影没入深色的背景,在楼外昏沉的夜色里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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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家的堂会唱到了第三天。
史无前例,空前绝后,它应该留在任何一个过路人毕生对京沪繁华盛况的追忆里,在沪上市志里留下流光溢彩的一笔。
这一天四大名旦齐聚首,北方名伶林兰芝、言杏芳,本地伶人李玉琴、袁妙香,由南派须生泰斗侯培贵、北方金腔武生桂海生配戏,献唱一首大轴戏。
言杏芳是顾声用的艺名,江承皱眉瞧着节目单说怎么没有顾声?紧接着才反应过来。
江承似乎对这个名字很不满意,在听说他以前还有几个类似于“花艳晴”“雪牡丹”之类的艺名之后就闭嘴了。
花花草草莺莺燕燕的艺名是唱旦角历来的传统,顾声倒没觉得叫“艳晴”“牡丹”有什么,反而对江承的大惊小怪感到不可理喻,兀自描他的妆去了。
其实看别人不觉得,只是不知为什么,这种名字放在顾声身上就让江承觉得无端地不舒服。
顾声似乎对有机会跟侯、尚两位须生泰斗搭戏十分高兴,自打进了化妆间就拉着闭目养神抽大烟的侯培贵对戏,江承在后台来回转悠了两圈,也没跟人搭上话,他那么大尊佛摆在那旮沓反倒让跟包和检场的束手束脚,想了想还是钻出来回到了内棚的茶座上。
化妆间烟雾缭绕,戏装散乱地铺在大红坐箱上,顾声拿着本子咿呀地唱,罢了问侯老先生:“您听这样如何?腔比刚才要圆上一些。”
侯培贵仰在椅子里眯缝着眼,好半天把肺里的烟气往外一吐,慢慢悠悠地问他:“你真要唱这个?这戏底子太凄凉,放在这时候冯老爷同意吗?”
顾声一顿,笑起来:“冯先生钦点的新戏,备着大轴戏之后返场。”
“哦?”侯培贵挑起眼皮瞧他一眼,似是有点从大烟的劲头里缓过来了,“冯老爷这是有意捧你哪?”
顾声未答言,外头的锣鼓声一气地紧了,经励科的匆匆撩了幔布往里招呼:“快快快!老爷们哎!第一出都等着您们哪!哎哟大爷哟!您的脸咋还没勾上呢?”
侯培贵不耐地朝那跑腿的挥挥手,里头一串配戏的演员赶紧整治了容装要登台,第一出没有顾声的戏,他便退到一边给人让路,人群鱼贯而出之际侯培贵已经收拾停当了,大步流星地踱过去,忽然在顾声肩上按了一按。
顾声转头去看他,侯培贵朝他凝神望了望,转身上台去了。
大锣“锵”的一声,震得整片屋顶都好似晃了几晃,一阵疾步踏过,鼓点紧随其上,外头的看客陡然爆发出掀顶似的喝彩声!
顾声定了定神,突然说道:“人都上台去了,出来吧。”
像是应着他这一声似的,墙头开的小窗窸窸窣窣一阵响,一个人影紧接着跳了下来,就地一滚,一屁股坐在了一个坐箱上边。
“哦哟……嘶……”青年似是无暇顾及他遭受重创的屁股,拧着腰看向了顾声,“你可以随时联络江续,我们计划三点动手,目标是蘅州中南总军府!”
“……我们的人已经全都安排好了,除了遇到伏击几乎全军覆没的112旅,116旅、218旅总指挥即日十二时到达沪上,627师、五十四师原地待命,在场的还有蘅州原高级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