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回过头。顾声跟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立刻放开他甩了甩手,没等江承暗自伤神,见他把手里那杯水递了过来,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接着。
尽管他神色相当傲慢,宛如地主老爷给一年干到头的长工赏钱,但江承非常懂得满足,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一惊讶就有点控制不住舌头:“我不用!我……我在上面已经喝饱了。”
顾声的表情难以形容,江承后来想起来,觉得那意味大概接近于怜悯。
当然江承在懊恼与悔恨交加之际抢过杯子把水喝干净了,顾声语气算不上热情也似乎并不抵触,跟他说:“雨太大了,我留你一晚。”
江承惊得杯子都拿不住:“哈?”
“那边睡客房,自己收拾一下。”顾声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房间,顿了顿,貌似有些困惑地嘀咕了一声:“啧,你怎么……总能弄得好像我欠了你什么似的……”
江承那时真有点怀疑顾声的确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毕竟一个普通朋友,譬如换成杨宪这样和他毫无过节的人,如果下雨天又是帮你拎重物打伞,又是台风天冒着暴雨修房顶,完了还负责通排水管道收拾屋子,几乎所有人都会心存感激。
只是江承不算,江承做这些只能说对得起良心,有点举手之劳的意思,其实也没有凭这点小事感动顾声的想法,所以江承疑惑了一下,也没多想,顾声不那么怕他了也算一点微不足道的进展,——虽然他晚上还是锁了门,听声音门背后应该还有个衣橱顶着。
江承额头抵着门站了一会儿,拎起扫帚勤勤恳恳筛起屋里的水来。
大概也是这一两个月的功夫,两人都有些心照不宣的习惯,七月底开始就是江南酷暑,江承开始打雨伞,到这时改成打阳伞,顾声大概也知道了拦他没用,且夏天暴晒遮一遮也好。这段微妙的关系竟然有些稳定的意思。
江承对这种状态简直不能更满意,安闲的生活状态麻痹了过去过度疼痛的神经,天天回自己租的屋子就反思自己以前是发什么疯。顾声在绝大多数时候真是一个很温和好说话的人,他不懂得拒绝别人恳切的请求,甚至对过分真挚的态度会心软。
这简直超过了江承以前对他的认识,江承最开始只觉得他漂亮清高,像是弄到手就乖乖服软的戏子,后来顾声行凶的行径又极端狠绝,在江承心里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这种反差耗尽了江承对人复杂性的认识,他在津州时怀疑人生地觉得顾声的一切都是假的,全是jian细骗人的把戏,把他玩得团团转然后一转身就消失。他想得很极端,却独独忘了从一个人人心的角度考量。
而江承现在发现了,他觉得为时未晚。
除了那一天江承在顾声那呆了一晚,平时他照旧去顾声家门口扒墙头。顾声去戏班的时间短,故此时常在家里练唱。
这天却见他挑的墙根底下坐了好几个农民模样的人,江承下意识地心生警惕,脱口问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嘿你这人……”
其中一个梗着脖子站起来,随即被另一个拉开,Cao着带白话的方言解释:“别嚷嚷别嚷嚷,言老板好些日子没上梨园,我们这不按捺不住,悄悄摸到言老板家来听一耳朵……你是?”
江承皱着眉来回扫视这几个人,他光看身高就颇气势逼人,挑衅的眼光弄得前一个人又要暴跳起来:“我们不是什么坏人,倒是你……”
江承没再答话,掏出烟自己点了一根放在嘴上,剩下的都丢给了他们,半晌勉为其难地说了一句:“……那就是同好了。”
来顾声院外扒墙头的戏迷越来越多。
江承点了一圈人头发现居然个数都能数差了,郁卒地靠在墙上,为自己地位动摇感到深切的不安。
何止不安,简直悲愤。
但他也没有办法。
可能是江承战乱一生的生涯中,最温和平静的小半年,他放下琐事和大业,干了一件放在任何一个上位者身上都无比荒唐的事。
他一个人和几个亲信在江南驻扎,只是陪另一个人度过最平淡的几个月的生活。
那时他还不知道这几个月将成为他往后无数个不眠的夜晚夜夜怀想的记忆,江南shi热的梅雨里浸透着戏子清亮的唱腔,夏夜有一群慕名而来的戏迷围在墙根下听戏,而这,也成为那些夜晚刺痛他的最深的利刃,每当他下定决心想要斩草除根,都会椎心泣血的剧痛,让他终究拿不起也放不下。
二十一日中午,江承收到线报,江知涯带伤带病,亲下江南!
作者有话要说:
来章大的,正好这两天刮台风,听父母讲抗台的故事……字数多肝了点
那个听墙角有原型,京剧老生余叔岩,我记得好像是他吊嗓子经常在半夜,然后就有戏迷和偷师的大半夜跑到他家院子外去听,因为我突发奇想抗台去了,所以这事就只寥寥提了提。
第50章 变故
50.
江知涯在戏园外的一家茶馆单独见了顾声,当时顾声刚从戏园出来,迎面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