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酒一边吹气,小心翼翼,好像我是什么易碎的珍宝似的。
我想起他在我手爆皮的时候给我上药贴邦迪,凑过来想吻我,被我一巴掌拍在脸上,大喊“好大一只蚊子啊!”,他那副郁卒的表情。
我想起他和小朱两个人把我抬起来,喊:“一二三,撤!”,却又牢牢接住我。
我想起他对我说找不到工作去找他,他养我,一辈子。
我想起好多好多事。
原来我们之间有这么多可以让我记住的事啊?
“是谁让我心酸,谁让我牵挂,是你啊……”
维熙,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有一种感情就已经种在我心里,长成参天大树了啊?
“如果当时吻你,当时抱你,也许结局难讲,我那么多遗憾,那么多期盼,你知道吗?”
维熙,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去你家找你,可是你搬家了。
你不知道我问了很多同学你的住址,我为了你恨不得转学跟到北京,可是我家没钱,我们的差距太大。
你不知道我后来曾想过,我二十多岁没谈过一场恋爱是不是因为潜意识一直在等待一个原本以为不可能重逢的人。
你不知道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思。
还有,你不知道我李尧是一个多么传统多么孝顺的人。
我常常想,我若是活在古代,我肯定是为君主为父母而死的那种国士义士什么的。
我做每一件事都希望让大家高兴,唯独忽略了我自己高不高兴。
有一件事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我准备把这个秘密埋到死。
天上的月亮真圆。
我望着月亮,悄声说:“王维熙,你永远都不知道……”
我用尽我后半生全部的心力,拼了命一样地喊:
“我……爱……你……”
MP3里正好唱到:“我爱你,是多么清楚,多么坚固的信仰,我爱你,是多么温暖,多么勇敢的力量,我不管心多伤,不管爱多慌,不管别人怎么想……”
我泪流满面。
小朱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过来。
我接了。
泣不成声。
我哽咽着说:“你让我哭会行吗?”
他什么也没问,直接说:“行,你哭吧。”
然后我握着手机,嚎啕大哭。
哭得站都站不住,只好蹲下来,死死捏着手机开始哭。
我活了这么大,我从小没有爸,我被人打被人骂被人吐口水被人叫做杂种我没掉过一滴眼泪,我家里穷成那个样到现在还住平房我没哭过一次,我小时候被一帮小孩子追着骂我是野鸡的儿子,我在妈妈喝醉的时候照顾她,在姥姥犯病的时候伺候她,我没对任何人抱怨过任何事。生活中的所有苦难在我看来都他妈不算个事。
但这一刻,我觉得我真的撑不住了。
我想哭。
妈妈说男孩子没有哭泣的权力,妈妈说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你要坚强。
可是我还是想哭。
对不起,妈,你让我哭这一次吧,就算悼念我这一生中还没开始便已结束的唯一一次恋爱。
电话那边小朱说:“老二啊,你哭啥呀,到底咋了,你今儿上午还说你是普通感冒不是H1N1,你可别吓唬我啊?”
我勉强说:“没事,我就是被隔离,一个人住,好像一个人独自活在世上一样,忽然挺想你们的。”
“你想老四啦?”
我第一次承认:“是。”
小朱叹气:“你这又何苦呢?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老四?”
我哭得更厉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胸腔疼得要命,喘不过气来。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阿尧……”
竟然是老四。
也对,小朱和老四现在都在寝室,那么我刚才跟小朱说的话老四也听到了?
只是两个字,只是叫了我的名字,我就完全崩溃了。
我听到老四也在吸鼻子。
“阿尧。”
他又叫了一遍。
“会好的,真的,一切都会好的。就像你的感冒会好,你妈妈,你外婆,你的压力和责任,一切的一切都会好的,你一直信我,你今天也信我这一次,我说会好的。”
“你叫我怎么信,我一定要给我妈挣钱给我妈娶个儿媳妇的,让她开开心心度过晚年,我连抄袭那个事都不敢告诉她,你想我其他的事我怎么可能……”
老四的声音低下去,“说到底,你妈妈在你心里是第一位,比所有人都重要是吗?我再怎么努力也没有用?”
“我欠我妈太多了,我常常觉得我生下来就是为了报恩,我上辈子一定欠了她的这辈子才要做她儿子,所以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必须还她恩情。”
“那你欠我的呢?”老四说,“你欠我王维熙的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