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蓉的手术不日将至,乐喆显然比她还紧张,成天围着病床打转,直把秦蓉都看烦了。
“你就没别的正事要干吗?老在我跟前晃干什么?”秦蓉不耐烦地说。
乐喆理所当然道:“我请假了,特意来伺候你的。”
“我有护工,用不着你伺候。”虽是这样说,但她的语气明显缓和下来。
乐喆自顾自地削了个梨子,“我乐意,你也管不着。”
敢情这是翅膀硬了晓飞了,秦蓉懒得再搭理他,兀自躺回到床上。
病房里一时安静得很,只剩下水果刀削梨子发出的簌簌轻响,秦蓉忽然开口道:“我不怪你了,你不用觉得愧疚而伺候我。”
最后一块皮落下,乐喆满意地把削得光滑溜圆的梨子放在盘子里,这两天他特意向韩启天请教了削皮的技巧,虽然还不太熟练,但已经有模有样了。自我欣赏完了,他才道:“愧疚吗?大概有一点吧,毕竟我还欠了你一句话。”
“妈,对不起。”这么多年,他终于能真心诚意地喊一句妈,如释重负。
秦蓉顿了顿才道:“都说了,没怪你。”
“我又不完全为这个。”乐喆又道,“我现在明白以前是我太偏激,太以自我为中心,有很多事情处理得不当,包括对你的态度。现在我想通了,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妈,你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秦蓉这一场大病,让他仿佛在一夜之间成熟了不少,学会心疼人,也学会照顾人。
秦蓉像是被触动了,她嘴唇微颤,目光复杂地看着乐喆,而后忽然轻轻笑道:“你知不知道,其实你差一点就不在了。”
她回忆起过往,慢悠悠地说:“不是我吹,当年我可是校花级别的,可惜那时候见识太少,满心满眼都只有一座象牙塔,那王八蛋就这样轻易把我骗上手。在一起的时候说得多好听啊,甜言蜜语,山盟海誓,结果一毕业,他就转头攀上了高枝,不就仗着老丈人家有钱有势呗。”
这王八蛋指的自然是乐喆的父亲,乐喆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只吃惊地听她继续道:“可我那时候已经怀了你了,曾经想过挺着肚子去他的婚礼上大闹一场,或者干脆把你流掉算了,但转念想想,你能来到这世上也不容易,还是咬咬牙生下来吧。”
“最后生是生下来了,可我一个未婚妈妈传出去都是个笑话,父母不认我,我也没有工作,无奈之下只好让那王八蛋给点赡养费。结果那王八蛋钱是给了,条件是让我当情`妇。”
“我当时就火了,敢情还想吃回头草啊?早干嘛去了。但那时候我和社会脱轨得太久了,找工作也处处碰壁,更别提带着个还在吃nai的你,简直受尽冷眼。到后来我是受不住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就答应了他的条件,没想到一晃就二十多年过去了。”
她曾经也那么骄傲过,追求她的男孩子不计其数,却偏偏被还是个穷小子的乐崇斌打动了,奈何痴心错付。说她自甘堕落也好,说她认清现实也罢,在面对他人冷嘲热讽时,她终于明白钱有多重要了。
乐喆心里不是滋味,他不解地问:“他既然负了你,那你为什么还要跟他表现得好像很亲密的样子?”
秦蓉自嘲道:“他不是让我当情`妇吗,抛开那些情啊爱啊的就好了,不然怎么捞钱?”
乐喆有些难受,他上前握住她的手,“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秦蓉撇撇嘴:“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有什么好告诉你的。”
大抵是不堪回首过往,乐喆用力握紧了她的手,郑重地道:“谢谢你让我来到这个世上,也谢谢你从来没有抛弃我。”
秦蓉怔了怔,像掩饰什么别过脸去:“搞这么煽情干什么,不就是个一念之差。”有好几次,她都已经站在医院门口准备做引流了,却始终无法狠下心去。
过了半晌,她才转头看他道:“很难受吧?当初出柜的时候。”
乐喆想了想,老实地说:“是挺难受的,不过都过去了。”
她也曾落于千夫所指的境地,也曾与父母关系决裂,她本该是最懂他的人,却因为一己之私无形中成了自己孩子的迫害者之一。到头来,一场重病才让她大彻大悟,她回握着乐喆的手,轻叹道:“委屈你了。”
“不都说了,一切都过去了,我现在过得还挺好的,你做完手术,也会好起来的。”
“但愿吧。”秦蓉若有若无地笑道。
“什么叫但愿。”乐喆皱起了眉,“我告诉你,往后可有大把好时光,不能说这样丧气的话。”
“嗯,那必须的。”
母子俩人终于冰释前嫌,毫无芥蒂地一同笑了起来。他们两手还相握着,给予彼此希望与力量。
待秦蓉睡下后,乐喆给她掖了掖被角,无意间发现她眼角多出几条鱼尾纹,忽觉有些心酸。他这个妈最是好面子,也最是要美,平时保养得当尚显年轻,如今一场大病方知她是真的衰老了。
乐喆微叹口气,转身走出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手术的日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