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时,额娘却已决绝的撒手离他而去。
子欲孝,而亲不待。
想来他生命中好好陪在额娘身边的时候,竟然只有他还是受人欺负的八阿哥时。在那之后,他便卷入了权力的漩涡中,常常忽视了额娘,也忽视了额娘看他时充满慈爱和深深担忧的目光。每每想起,胤禩便觉得愧疚难当。他胤禩一生到底是亏欠了额娘。到底,他又亏欠了多少人呢?
所以,又到初冬额娘的祭日,胤禩只想好好陪一赔额娘。哪怕雍正帝就站在门外,哪怕,下一刻就有削爵除籍的圣旨下来,他也只想着陪一赔额娘。……没有亲身儿子在身边陪伴,额娘那样柔弱温和的人,是如何挨过紫禁城和Yin间那样寂寞孤独的漫漫年岁呢?
胤禩抚着木料温润的灵位,闭着眼,淡淡道:“我不想见人。高明,你去告诉胤禛,就说……就说允禩有孝在身,只怕晦气冲了龙体。”
……胤禛去年才罚他跪过太庙,前世今生口口声声都是辛者库贱妇几字。事到如今,还指望自己心平气和的出门迎接吗?
“……小八果然不愿见朕吗?”胤禛看着他躬着身子送客的高明,叹了一声,喃喃自语道:“罢了,朕早该明白,你是从心里厌烦朕的。朕本以为,朕终于能接近你了,却不想,你我之间的默契和谐,不过是朕的一厢情愿,不过是,你我心照不宣罢了。”
“……倒也难为你与朕虚与委蛇这么久。”
“其实,朕都是明白的。可朕宁可把自己蒙在鼓里就这么过下去,只盼有一天能以假乱真。可是现在,你终于连与朕虚与委蛇都不愿意了吗?”
胤禛声音发颤,可高明和苏培盛都一脸肃穆的结结实实的压着身子,沉默不语。偌大的天地,却无人敢直视,也无人理会这位帝王的痛苦。
厚重的风雪中,这一幕刻满了高出不胜寒的悲凉。
胤禛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进肺里,让他一下子从头顶凉到脚底。凉到心里、骨头里。
如坠冰窟。
但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冻结他焦躁的血ye,让他得到一丝痛快和解脱。
胤禛自虐般狠狠呼吸,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好一会儿,胤禛才用手背抵着唇低低的咳了几声,对高明道:“他即不想,朕不扰他便是。你且回去告诉小八,就说……就说朕已经走了。”胤禛声音嘶哑,却偏偏语调平静,听不出喜怒。
高明自知自己不过是个传话的奴才,皇上的心思当然是轮不到他去猜的。于是只是规规矩矩应了,等着回去禀告给主子。只是,当他抬起头时,却发现胤禛仿佛足底生了根一般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就让他为难了。
“朕再呆一会儿。”注意到高明的神情,胤禛想了想,说道:“放心吧,朕只呆一会儿,一会儿便走。”
“这么说,他还不肯走了?”
“回爷的话,皇上说他一会儿便走,只是……”
……只是,到现在也未免有太多个“一会儿”了。
高明把胤禛的话如实报告给了胤禩。虽然胤禛是皇帝,可究竟谁才是自己的主子,高明还是认得清的。
余光瞄到自家高深莫测的八爷,高明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听了高明的话,胤禩眯了眯眼,蓦然勾了勾嘴角,挑起一个溢满危险的笑容。胤禩走到窗口向外望去。
透过层叠的枯枝和飞雪,胤禩刚好能看见拱门外边单手负在身后,挺拔笔直的站在雪地中的身影。胤禛的身旁就是一株梅树,和他一样的沉默却高傲。只不过,还未开发的梅树没有胤禛的霸气,也无他的执着。
胤禩看不出他衣服的颜色,天地间的雪都覆在他的身上,把他整个人都染成了寂静的白色。可这样一个看不清样貌的身影却偏偏让胤禩想起那人深邃如墨的双眼,并且他能感觉到,那双眼睛一直在看着他的方向,沉静无言的注视。
胤禩突然一阵烦乱,伸手在窗框上重重的拍了一下,提高了音量,冷声道:“他想站就让他站!爷就不信,他一个大清皇帝,还能站死在爷院子里不成!?”
胤禩走出净室时已是晚上,他并没有见到胤禛。胤禛就像他说的那样,没有惊扰任何人就静静的离开了。不知何时,也不知他从哪条路径离去。因为雪一直在下,院子里连一个脚印一片衣角都没有留下。
草草的吃过饭,处理完公务,再关心一下弟弟们的近况,两辈子加在一起快要七十岁的早已熄了少年人心思的胤禩沐浴更衣后回到自己房中。因为该处理的事情都已经弄完了,胤禩并没有点灯,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清凉的月光,胤禩的目光落到门口的矮榻上。
自从那天死皮赖脸的在他府上宿了一晚,胤禛就像上瘾了一般,有事没事总要找些借口到他府上留宿。来了也不做什么,既不换衣服也没有被褥,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蜷在矮榻上睡几个时辰,天不亮就早早离去。
刚开始胤禩是厌恶又有些忐忑的,既睡不好又害怕真睡着了说梦话说出些什么。可硬是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