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只要像这样一直在水里,就仿佛是一直在他的怀抱中,从那微凉的江水里,还能感觉得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水流就像是他修长光洁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过她的面容和脖颈,潺潺的水声,就是他在她耳边温柔的低语……
一江碧水,载着无尽的记忆滚滚东去。
水浪卷起千堆乱雪,拍打在江岸之上。阒静的群山峻岭之间,只见空山寂寂,幽谷冥冥,不见那个高山流水清风明月般的男子,当年在繁华夜色中对她微微一笑,一瞬间黯淡了身后的满城霓光,万家灯火。
……他怎么能这样消失?
他活了两千两百多年,在她的眼里是近似于永恒般的存在,不会衰老,不会受伤,仿佛死亡是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她曾经想过无数次,当她垂垂老矣面临死亡的时候,他该怎么办,却从来没有想到,他会比她走得更早。
不,她其实也是想过的。从她在救生船上看到那颗晶砂在他的手心中,把他的那只手变成一只枯手时起,她的心底就隐隐约约埋藏下了一种巨大的恐惧。害怕他有一天会无法维持身体,彻底分崩离析,回到他两千多年前应该有的模样;害怕他在她的指缝间化做一捧流沙,飘散在风中,灰飞烟灭……
而现在,她最恐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连一点点准备都没有给她,他就这么突如其来,毫无预兆地……消失在她的面前。
他最后给她留下的,就只有覆在她脸上的一只枯手,和那两个已经破了音的字,别看。在最后的一刻,他想到的仍然是不能让自己正在分崩离析的模样吓到她,所以他捂住了她的眼睛,往后退去,落进悬崖下的滔滔长江里面。
这样,她永远也找不到他,永远也不会看到他的骸骨化成那一堆世界上最可怕的沙尘。
而她,甚至来不及跟他说一句话,来不及拥抱他一下,来不及给他一个亲吻。在朝临基地酒店顶层,面对着辽阔大地和漫天阳光的那个吻,成了他们最后的一吻。
那时候的触感,现在还清晰地刻印在她的脑海中,一半温柔而缠绵,一半却像是通红恐怖的烙铁一般,烧毁了她所有的感官,只剩下撕心裂肺的疼痛。
如果那时候她知道的话,她一定会吻得更久一点,更深一点,更认真一点……如果那时候她知道的话,她哪怕付出一切代价,倾覆了世界,毁灭了万物,也绝不会让他出一点点事情。
……一切都迟了。
他已经化做一江滔滔东去的碧水,流逝在群山的深处,天地的尽头。大雪般纷飞的白色浪花,淘尽了水中的每一缕泥土,每一粒细砂。
她再也找不回他。
夏然终于忍不下去,蹲下身子,把自己蜷缩成紧紧的一团。
在水下,她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哭。如果有眼泪的话,在流出来之前就已经融进了江水之中,像他一样,找不到一点痕迹。
周围的水光终于真正地暗下来了。无边无尽的寒冷和无边无尽的黑暗,渐渐地包围了她。不知又过了多久,水面上出现一团被扭曲的黯银色光亮,在水中看去,泛着死人一样的青灰颜色,那是升起来的月亮。月光照进深深的江水中,已经丝毫没有了明亮皎洁的感觉,照得水底影影绰绰,朦胧不清,仿佛一片Yin森恐怖的鬼蜮一般,无数的鬼影在周围若隐若现。
身后的水波突然异样地流动了起来,似乎水中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而且还不小。夏然毫无反应,此刻哪怕是两岸的山峰全部都塌落进长江之中,她恐怕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
直到一只手从后面轻轻地搁在了她的肩膀上。
那只手修长优雅,有着光洁雪白到不可思议的皮肤,像是刚刚新生出来一般,没有丝毫的瑕疵。手臂后侧长有半透明的鳍翼,轻薄柔软,犹如薄纱一般飘逸地铺展开来,在水中轻柔地摆动。即便是在这黯淡而又Yin森的黑暗水底,也呈现出海水和天空一般的美丽银蓝色,仿佛能够发出淡淡的光芒。
夏然机械般缓缓回过头去,看到了一张寒玉雕琢般的面容,犹如一朵清明冷冽的蓝色冰莲,盛开在黑暗的水中。眉目俊美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隐隐光华,空灵不可捉摸,恍然不可明辨,犹如冷月下仙境的冰湖,雪原上变幻的极光。
她仿佛是不认识一样,对着这张面容怔怔地看了很长时间,才想起来这是谁。
泠袂。
……他不是在南海里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这是要干什么?
然而夏然什么都没有问出来。这些问题似乎都已经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也丝毫不关心,她就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再次缓缓地回过头,继续把自己沉进了一片黑暗里。
别来打扰她,她现在什么都不想理会,只想在他的怀里静静地待一会儿。
泠袂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神色微微震动,目光复杂。
他已经来到这里有一段时间,长江瞿塘峡上发生的事情,他全部都看到了。
南海一战之后,夏然和赵景行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