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昌心中有些触动。李霖从前也是食不言寝不语的,如今谈论朝政耽误吃饭,在他看来却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了。
他不由夹起一筷子菜轻轻放到李霖碗里。“这些事,你若想知道,吃过饭我再慢慢说。”
“你所有事,我都想知道。”李霖不假思索地接了下去。
谈昌的手抖了抖,却笑了。
“看来你走了这么些地方,还是有变化的。”不光谈昌在观察李霖,李霖也在看着谈昌。
三年的时间让当初青涩懵懂、不通人情的小狐狸变成了一个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书生。殿试上李霖远远望去,也是一片唏嘘。那模样仍旧是熟悉的,只是言行举止,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找不到昔日的痕迹了。
谈昌依旧喜欢吃rou,喜欢鸡rou。然而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急切,所谓喜欢,也不过是慢条斯理地多夹了几筷子。
谈昌也同样想起他们在淮阳的酒楼时,李霖为他独点一只道口烧鸡的事。他的眉眼柔和,带着昔日欢愉时的弧度。“其实也是因为当时我们的经理,我觉得,不四下走走,眼光很容易拘泥于某一处,在皇城里待了太久,便很难体会在草房之中食不果腹的感受了。”
所以他才要跟着商队四处走走,与各种各样的人交谈。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太子殿下只能困于深宫,手不释卷,他便要为殿下行路万里,做他在民间的眼睛。
更缠绵,更深情的话,谈昌说不出口了。好在李霖已经接受了这个理由。
“怎么突然想到要考科举?”李霖问。
也无怪他有此一问。科举从来不是易事,谈昌又从来是一个偷懒怕麻烦的。可是谈昌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借着夹菜,一低头,唇角才露出几分清淡的笑意。“我现在的想法变了。”
“什么?”相聚以来,李霖其实一直提着一颗心。这会听到谈昌说想法变了,他脸色也跟着变了。
“我想陪着你。我还想帮你。”谈昌放下筷子,坦然地看向对方,“我还想光明正大地和你站在一起。”
谁甘心只做后宫中的玩物,无名无姓的佞臣呢。谈昌在民间听说关于东宫宠信佞臣那些影影绰绰的传闻的时候,数次听闻皇后属意为太子选妃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提心吊胆,这样的不甘心。那时他便下定决心,他不仅要回去,还要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地回去。
若非两人正在用饭,李霖当即就想把对方揉进自己的怀里。
可惜谈昌一带而过,反而问道:“你呢,你这三年如何?”
李霖不费什么劲就想出答案:“乏善可陈。”
谈昌离开的日子,他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不,是比原来更糟的生活。在书房批改奏折时,不会再有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窝在旁边,偶尔要撒娇。从外面回到咸阳宫时,也不会再有一个小家伙探头探脑,怕自己发现他偷懒。商讨对策,草拟奏折的,更是只剩下詹事府的人。
张廷很好,杨京润、李斌他们都很好。但臣属和朋友,和心上人,是不同的。
“那应该不会吧,我可是听说……”谈昌原本似乎笑着想要说什么,那笑的含义丰富,有狡黠,有揶揄,还有很多李霖说不上来的情绪。但是谈昌看着他却住嘴了。“罢了,不说了。”
“听说什么?”李霖不由催促他。
谈昌挠了挠下巴,在心里权衡了一会,才老老实实地说:“听说皇后娘娘数次招各家贵女入宫。”明眼人都能看出,太子殿下一直不婚,皇上皇后是真的急了。
李霖的右手啪一声放下筷子,直接伸上前捉住了谈昌的左手。“我从前是怎么想的,现在依旧怎么想,你可不能冤枉了我。”
“嗯……所以我说不说了嘛。”
那只小手不安分地挣扎了一番,却被包的严严实实,便放弃了无用功。
“你,是怎么拖到现在的。”谈昌小声地问。
“总有办法的。”李霖轻描淡写。“不过,还真有一事要告诉你。”李霖有些犹豫,声音也稍稍一顿。“阳青子……就是那前任国师,刚刚死了。”
谈昌抬起头,深深地看着他。
前任国师从前与李霁串通一气,朝堂上勾结官员,背地里给李霖挖了无数的套,最终却因为一次弹劾丢了圣心。景和帝下令把九尾狐捉回来,宫人在咸阳宫掘地三尺找不到踪迹。前任国师被景和帝勒令按时捉回九尾狐,却久久没有消息,彻底成了弃子闲人,无人过问。李霖自诩不是圣人,虽未刻意为难过他,却也没有阻止其他人找茬。
然而这么个闲人的死,却让李霖又提起警惕心。
前任国师的死因很不光彩:马上风。全真教禁止弟子娶妻,何况前任国师已经这把年纪了。景和帝看到上报的奏折时一脸厌恶不加掩饰,的确不是装出来的。
李霖时时记得谈先生的死因蹊跷,也不敢忘记,因为查这一桩事,自己和谈昌曾在生死关口走过一回。张御医一家老小更是因之丧命火海。
那么多的人命,究竟是想埋葬怎样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