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的Yin云终于化为大雨滂沱。
师父叹了口气,“让他进来吧。”
静霄一直昏睡了两天,所幸双腿没什么大碍。
师父又留他休养了几日,见他无论如何不愿放弃,终于答应。
“你帮我找那颗珠子,我传你曲谱。”
他忙又跪下,拜了三拜。
静霄去了一整年。他回来的时候,正是第二年盛夏,大雨已连下了五日。
那时的他已目不能视,神情却是我从未见过的安宁和欢愉。
师父见他回来,脸上却写满了惊愕和失望,喃喃道:“你竟真的去了……竟真的去了……”
他从怀中掏出那颗月白色鸽蛋大小的珠子,双手捧给师父。师父接的时候,全身都如畏冷般不住发抖。
“他……跟你要了什么代价?”
静霄竟微笑起来,“不过是这双眼睛,和余下生命的十年罢了。”
师父神情恍惚,半晌才幽幽道:“你既已目不能视,便拿到这乐谱,又还有什么意思?”
静霄又一次跪倒在师父面前。
“如果目不能视,能够让您相信我求取曲谱绝无恶意,纵是让我当着您的面刺瞎双眼,我都毫无怨言!”
“别胡说!”师父手抬起手像是要打他,手却只是在半空停了一会,而后缓慢地放下。
他转过身,背对静霄,闭了闭眼。
“小高……磨墨吧。”
那是我唯一一次,见到师父真的用墨汁留下字迹。
他把曲谱写在他始终珍藏的那张破破旧旧的纸上,写就了,叫我拿给静霄。
“你对他说,我不愿再见到他,让他一辈子都别再来找我。”
我原话转达,静霄倒不惊讶,只是苦笑:“我也觉得,会是这样的结果……”
送走了静霄,回来的时候见到那间始终锁着的房间门竟开了。
那是间很大的屋子,屋中空无一物,只有正南方的墙上挂着一幅图卷。图卷装裱Jing致华美,画面却是空白的。
师父跪在那幅空白图卷前,手中捧着那颗珠子贴在心口,深深低着头,不住流泪。
我不敢打扰,就在门口守着。
守了一夜。
师父再从那房里出来的时候,对我这样说:“小高,为师死后,你陪那静霄三年,算是替为师还报于他。”
静霄走了,像是把师父的魂魄也一起带走了七分。他不再写那些清水字画了,也甚少与我说话,除了每天例行的比剑,几乎见不到他的身影。
我颇费了些工夫,才终于在后山的寒潭边找到他。那个去处是几年前我与师父一同发现的,溪水为巨石所阻形成一丈见方的小潭,潭水清可见底,四周劲松环绕,纵是正午,也只有几缕阳光透过枝叶射下来,在地上留下些细碎的斑点。师父笑着说:“夏日来此纳凉最合适不过。”
而如今他只是坐在潭边的巨石上,望着潭水,整日整日地饮酒。我站在远处,看着他双眸中无声无息的悲伤,只觉得一阵阵脊背发凉。
那样站在远处守了他几日,终觉得心痛难忍,不敢再去。
我的剑术日益Jing进,这年,已经能与师父连过三百招有余。
师父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剑招虽仍清澈犀利,力量却大不如前。每次比剑过后,他额前的头发都被汗水shi透,杂乱的呼吸很久才能慢慢调匀。
我甚至有一种感觉,这比剑是在消耗他所剩不多的生命,因此求他不要再比。他愣了一下,而后笑笑,说:“不妨事。”
然而入冬以后,却病得愈发严重,连从榻上起身都难了。
我急在心里,下山去请大夫来看。大夫号过脉,连连叹气,只是开了几个纾解的方子。
按那方子抓药煎了端给师父,师父皱皱眉,还是喝了。却仍每晚压着声音咳到天明。
那段时间我到处搜罗补身子易消化的食材,变换着花样烹调了给师父。师父本不食五谷,见了我做的食物倒不拒绝,只是体力太弱,每次吃了一点就再吃不下。
我总是央求他多吃一点。
他摇摇头,伸手轻抚我的头发,柔声唤着我的名字。
“小高。”
小高。
我忽然想起师父的话:为师死后,你陪那静霄三年,算是替为师还报于他。
原来从那个时候,师父就知道,自己已时日无多。
第二年春天天气转暖,师父的病倒有了些起色,终于可以起身在院中走走。
我大喜过望,更在饮食上多下心思。
他仍是只吃一点,而后讨好般地说:“小高,陪我喝酒吧。”
我义正言辞地答道:“不行,饮酒伤身,我不喝你也不可以喝。”
惊蛰前的那一晚,我照例炖了补汤端给师父。那时师父竟穿上了我初次见到他时那件暗红色装饰繁复的锦袍,见到我端在手中的汤,只是摆摆手,让我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