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里藏刀的遮掩,此刻也荡然无存,平日亭亭玉立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瘦弱,往日一丝不苟的凤钗如今也歪挂在脑边无心扶正。
听得脚步缓缓靠近,方才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连头也没回:“皇上来了。”
“是,皇后节哀”魏铭启不曾爱过这个女人,却也懂得她此刻的心境,处心积虑,托付终身无非为了一个后位,如今父亲已走,自己又膝下无子,仿佛在寂寞深宫里的漫漫前路,如同夜神人静时的冷宫长巷一般无望。
“皇上打算何时临幸臣妾?”姚淑湘依旧背对着站在他身后的魏铭启,语气不冷不热,仿若那年她刚入王府,身穿一身鲜红的嫁衣,坐在床边将你我厉害讲的清清楚楚,毫不拖泥带水。
“臣妾入王府三年,高居后位两载,却还是处子之身,怕是这天下也只有臣妾一人了吧”
那皇后轻轻嗤笑一声,紧紧盯着手中父亲留下的贴身玉佩,指尖不停的摩挲,却不由的越来越发力,似要把那红玉磨出鲜血才肯罢休:“从前你多少还忌惮父亲的旧部,如今你大愿已成,父亲也已不在,你眼下再无障碍,是不是我也更可有可无了”
魏铭启张口想安慰一句,却话到嘴边也确实觉得无甚好说。当年魏铭启倚靠姚炳仁五万旧部登基,登基后安约定予以她皇后之位,互相两不相欠,银货两讫,是她在位后又想要更多,并且要了魏铭启永远也给不了的,因为他的心里从来都没再装下过第二个人,早在多年前的春风梨树下,就将那一抹真心留在了一方小屋里。
“皇后节哀吧”到底也说不出什么,面对着冰冷的背影,魏铭启知道,这个人彻底倒下了。
不知道何处起风,一股脑吹开半掩的木门,吹动九五之尊脚边的衣袂,也吹动身后那人凌乱的长发,一个炸雷惊天轰响,仿若要劈开这富丽堂皇的皇城。魏铭启离开时,身后那人突然转身站起,蓝紫色的闪电映出一张无比苍白的脸,眼底尽是泪水,却偏偏流不出来:“是不是因为他!我就永远不可能有子嗣!”天雷炸响,魏铭启转身看到那张惨白冰冷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殷勤,尽数怨恨,嫉妒,和毫无遮掩的杀意。
箫信满心期待的故地重游也只能搁置,整日在天合馆抄着佛经,虽然口中从未提及,但魏铭启依旧看到箫信满脸尽是失落。但国丈刚薨,现下确实不适合提及出宫巡游,再遗憾也只能守在天合馆看箫信一如既往的冷漠,好再箫信不再对他冷嘲热讽,偶尔还能和他说上两句不咸不淡的平常话,魏铭启全当是补药,欣然接受,偶尔再回上一个没皮没脸的笑容,看眼前那人眼底浅笑,却不露声色,好整以暇的抄经,喝茶,魏铭启觉得甚是满足。
月满西楼,又是一年中秋佳节,国丈尚薨不满一年,宫中没有大Cao大办,连备下了一年的歌舞乐谱也无人问津。按例中秋时节皇上应该在皇后宫中过节,然而魏铭启的眼中却只能想起那日皇后那句满数寒意的话语,正犹豫时喜公公端着一壶青瓷金箍的酒壶进了御书房:“皇上,皇后刚才派人来传话,说今日身体不适,不能和皇上共度佳节了,特此送来一壶佳酿,还望皇上恕罪。”
魏铭启知道姚淑湘还因为她父亲去世的事情满怀愁绪,便指了指桌边,试意喜公公将酒放下。
喜公公放下酒壶便恭敬的退出书房,关门的一瞬,魏铭启看到天边悬挂着的一轮圆月,不由的想起去年的中秋,在御华池遇到匆匆赶往府中的殿子期,那年陆凌亲自下厨,嘴上说着那人厨艺可怖,难吃至极,眼里却尽是期待和幸福。淡淡的给自己斟一杯薄酒,酒从高处落入酒杯的声音在空旷硕大的御书房里形成回响,从前的自己一无所有,如今的自己身居高位却依然孑然一身,只有满桌的奏折和莹莹跳动的烛火。
温热的酒ye随喉入腹,些许暖意涌上心头,握着朱砂笔的冰凉手心也渐渐开始温暖起来,胸前淌着炙热的血ye,心跳如鼓,似可以破胸而出,几杯酒后,魏铭启只觉得背后温热,整个人出了一层薄汗,浸shi了中衣中裤,连下腹也逐渐暖了起来,似有火在烧。眼神越发涣散,便不再睁眼,半靠在椅子上,微闭双眼,认体内的火苗随血ye全身游走。
闭上眼,那青衣墨发的少年便随心而入,安静的躺在春风楼那一方小屋的红宵床帐内,一尘不染,面庞皎洁,目似点漆,发如墨染,红烛暖火映照在那一片朦胧的红帐上,看的不够真切,正想把那床帐掀开,里面的少年却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挑动薄纱,露出一片光洁嫩滑的胸膛,衣襟半露,朱唇微启,眉眼弯如娥眉,声音细软微颤,淡淡的唤了一声:“……铭启”。
“幺儿……”□□似可以将魏铭启整个人灼烧成灰烬,喉头微动,发出一声嘶哑干涩的声音。
“皇上”一声清冷的声音立刻将魏铭启的一腔幻想拉了回来,缓缓睁开眼,那青衣少年仿佛从梦中走了出来,正站在魏铭启眼前,依旧眉眼如画,依旧一身月华,只是没有梦中那么妖娆动人,没有梦中那皎洁的笑颜。
“朕是在做梦吗……”魏铭启眼神依旧迷离,淡淡的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