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是有那种诅咒的。
然而他们没有给我们两个说话的机会,我们被分开关了起来。
那天,疏朗的叔叔,也就是顶替了他父亲的位置的真正的疏允大人来见我,他说,疏朗一口咬定,那些人全是他杀的,他愿意承担一切罪责。
我当时就急了。
我说不是,都是我杀的,因为我疯了。
疏允大人说好,他并不希望疏朗被抽去法力、挫骨扬灰,因为妖界需要他接任下一任妖王。
我说好,这些都让我来受。
这句话说出,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他们信守诺言,没有让疏朗出现在行刑的场所。被送去受刑的时候,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哭得那么惨,为这短短几天发生的事,也为我和疏朗。
我无法相信,数千名族人就这样在一夜之间全部不复存在了。
即使是从来没有给过我任何感情的父亲,即使是因为我天资愚笨而一直抛弃着我的父亲,在那一瞬我也是想他们的。
那时处刑台上的我就是这天地间最后一只兔子。
那种苍凉的感觉,到现在我都无法忘记。
灰飞烟灭的感觉很奇妙,我眼看着自己的rou体一点一点破碎、消失、被吹散在风里,然而我的意识还在,我像一缕青烟一样用这种奇特的视角俯视这天地间......
我看到疏朗终于在我最后一片rou体消散的时候冲破阻碍冲上来,我看到他想抓住点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有抓住,然后这天地间再也无我。
这天地间,再无长胤。
“阿胤,阿胤?想什么呢?”
“......啊?哦,我想到了一点过去的事。”
自从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后,我一直不敢去回忆,因为我害怕想到这一段记忆,想到我对疏朗犯下的无法原谅的大错。
那时候的我一心想着要一个人把罪责担下来,自顾自地给这场赴死赋予了悲壮的色彩。到现在想想,两个人,往往是留下来的那个最痛苦。
“我......我想出去走几圈,我自己去就行,你在家休息会儿吧,饿了让我妈给你吃东西。”
我说完,闷着头冲出家门。
没什么地方可以去,我在小区外面转了一圈,还是走了回来,傻愣愣的坐在楼道口发呆。
“张小帅!到楼下了怎么不回家?傻坐在这儿喂蚊子啊?”
我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张大帅,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啊。”
“隔壁社区的社区晚会临时取消,不用去表演了。”我爸说着,走到单车棚把单车停好,然后走过来拍我的肩膀。
“你小子该不会是为了停职的事儿伤春悲秋的吧?羞不羞?不就是停个职嘛,被开除也没啥,大不了和你爸我去剧场讲相声,你从小就有给我捧哏的资质。”
我爸说着,哼着小调儿准备上楼吃饭。
“爸,”我叫住他,“还早,咱爷俩在外面聊会呗。”
我爸挺惊讶,但他还是点了头。我们爷俩在小区花园找了两个石头凳子坐着,我看着他,一时又不知道该咋开口了。
“大帅同志,我打个比方啊,假如有一天,有人跟你说,说我妈抢了银行......”
“呸呸呸!抢啥银行啊?你小子是不是门把脑袋夹了?”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我爸拍了一巴掌。
“打个比方,张随和同志,能不能不要这么敏感,就是打个比方。”
“行行行,你比方,继续比方。”
我继续说:“假如有一天,有人跟你说:‘张随和啊,你媳妇抢银行了你知道不?要坐牢的!警察说你可以帮你媳妇儿坐牢,你去不?’”我说完,问他:“你会去帮我妈坐牢吗?”
我爸笑了起来。
“别笑,想说段子一会儿再说,先回答我的问题,谢谢。”
我爸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破天荒正经地说道:“问题不是替不替你妈坐牢,我的儿啊。”
我疑惑的看着他:“那是什么?”
“问题是你妈抢没抢银行。”
我爸笑了笑,说道。
“听到别人说的这个消息,第一时间想到替爱人去坐牢,说明你爱她,但是,”我爸顿了顿:“你直接想到要不要替她坐牢,就说明你相信她抢了银行,可是你觉得她会抢银行吗?你想过这个问题吗?如果没想,就说明这二人之间,爱是有的,信任却不够。”
我爸说完,背着手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往家走。我坐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感觉他的话就像是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往我头上泼了一盆凉水,瞬间让我清醒了。
是啊,问题不是我替疏朗死了,问题是我听到疏允说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我们俩杀人了,如果要惩罚,就惩罚我一个人。
我爱他,却并没有真正那么信任他。
或者说并没有对他了解到极致。
我突然间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