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工人?”
“嗯,”陈朔顿了顿,接着说:“不过前两年调到维检部了,平时基本不干活,很清闲。”
“那是不是赚得也少?”
“五千不到吧,”陈朔笑笑:“肯定比不上你在大城市的。”
元一平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想了想,又问:“国企人多眼杂的,你这么乱搞,没被发现?”
陈朔在栏杆上抖了抖烟灰,语气轻松:“一平,你真是在南方待久了,说话也像南方人了,‘搞’这字儿北方人不怎么说啊。”
元一平:“而且甘城那么大点地方,出个门碰见的都是熟人,你是不是憋得很惨?趁着出差疯一把?”眼前又浮现出刚才陈朔和那男人接吻的情景。
“你说得对,”陈朔偏过脸去,后脑勺对着元一平这边:“所以我么……有时候去郑州啊石家庄啊什么的,去了就做,做够了就回甘城,哈哈。”
他的声音似乎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低低的,几乎要被江水声掩盖过去。
元一平咬牙道:“你也不怕得艾滋。”
陈朔还是后脑勺对着元一平:“嗨,我们这圈子就这样……我今晚,喝得有点晕……”
元一平终于忍不住了,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蹦出来:“陈朔,你太恶心了。”
陈朔又是两声若有若无的“哈哈”,然后便不再说话了。
元一平默默看着漆黑的江水,他知道自己说话难听——太难听了——可看见陈朔这幅德性,他就忍不住。不,也不是看见这幅德性忍不住,是看见陈朔,就忍不住。他有五年没见陈朔,可如今见了面,纠缠的恨意竟然还是像雨天里探出水塘的鱼一样,不受控制地翻涌上心头。
没过多久,陈朔手指夹着的烟燃到尽头,被他摁灭在栏杆上。
“一平,我回酒店了,明天上午十点过的火车,今晚得收拾收拾行李,”陈朔叹口气:“没法和你细聊了,对不住啊。”
元一平心说你放屁,如果不是被我撞见,你今晚不要去约炮么?你收拾个屁的行李。
见元一平不说话,陈朔竟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迈开了步子。
元一平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陈朔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明明暗暗的夜色里,身后的江水声仿佛成了他们分别的配乐,低低沉沉呜呜咽咽,道出很多,他们两个都闭口不提的往事。
第二章
第二天下午,在回深圳的高铁上,元一平刷到了陈朔发的朋友圈。
9年前元一平去深圳读大学,出发前陈朔买了一部诺基亚N96送给他,双向滑盖,500万像素——那个时候,元一平老妈用的还是小灵通。
那部手机元一平用了三年。大四那年智能机已经很普及了,室友都劝元一平换部新手机,元一平舍不得。然而说什么来什么,有一天晚上他从实习的公司回学校,下公交时被逆行的自行车狠狠一刮,这一刮,人没事,手机却摔成两块。
原来诺基亚也不像传说得那么结实。
元一平把手机送到修理店,修手机的小哥只扫一眼:“你这个,修不了啦!”不仅是修不了,手机里的数据,也都恢复不了了。
好在元一平这人不好交际,手机里本也没几个电话号码。
只是有一条短信——
之后元一平开始用智能机,也上班了,手机通讯录陆陆续续积攒下很多号码,收信箱里的各种短信也越来越多。
五年前那次回家,老妈硬要他请陈朔吃饭,这才没办法,又存上了陈朔的手机号。
于是也加了陈朔的微信。
只是陈朔从不发朋友圈,也没找元一平说过话,元一平几乎以为陈朔不用微信。
直到他看见这条朋友圈。
没有任何文字,只是一张照片。
点开照片的瞬间高铁驶入隧道,在一片漆黑的几秒钟里,列车的轰鸣声盖过了元一平的心跳。几秒后光明复至,梁与仪笑嘻嘻地问元一平:“你怕黑啊?”
“……不,怎么了?”
“表情好狰狞,”梁与仪开玩笑:“以为你多紧张呢。”
“没有……可能是有点困。”
元一平低头瞥了一眼那照片。照片上是滔滔江水,深青色的栏杆上有一抹烟灰的痕迹。
三个半小时后,高铁到达深圳。
梁与仪扭扭脖子,长长呼出口气,感慨道:“哎,现在高铁是真快,长沙到深圳才这么点时间……诶,一平,从深圳回你家,坐高铁也没多久吧?”
元一平愣了一下,含糊道:“是嗯……”
梁与仪耸肩:“你们这些住在平原地区的真幸福,就贵州那个地形,什么车也跑不快。”梁与仪是贵州人,贵州六盘水。
其实元一平没有坐高铁回过家。
读大学的四年他只回过三次家,都是坐慢车,还得在郑州换乘——况且那会儿也没开通深圳到甘城的高铁。上班之后,每年过年都是老妈来深圳,老妈年纪大了不能久坐,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