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是怎样的反应,于豆豆除了暗自着急、忍耐观望,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她下意识地看了看秦海鸥侧后方的谭硕,却见谭硕只是略微诧异地瞥了一眼秦海鸥的后脑勺,转瞬就恢复了平静,神色和姿态都非常放松,似乎在等着秦海鸥说下去。于豆豆这才稍稍安心。与此同时,场内也重新安静下来,人们期待着从秦海鸥口中听到更详细的解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秦海鸥不动声色,待台下彻底安静了,才又从容地开始讲话——从最初发现自己的紧张状态,到情况恶化以致决定退出舞台,再到与谭硕相遇后,两人寻求解决办法的过程,直到最终在音乐会上彻底克服障碍,思路清晰,言语简明,讲述和分析都客观而冷静,就如同医生在讲解病例,将病征、病因、治疗方案和治疗结果逐一陈列以供他人参考。台下的师生们个个听得专注无比,尤其是演奏专业的学生,他们每个人都经历过类似的临场紧张,只是各人程度不同,他们没想到像秦海鸥这样的顶级演奏家也会被同样的问题困扰,甚至严重到如此地步。现在秦海鸥将自己的问题当众剖开,却令台下的学生们如醍醐灌顶,他们终于意识到,秦海鸥与他们分享的是一份多么来之不易的珍贵经验。这位功成名就的演奏家早已成为他们仰望的对象,时至今日他重返乐坛,光芒也已经无人能及,如果他不说出来,他所经历的这段挫败与痛苦便永远不会为公众知晓。可是现在,他就在他们面前淡然地讲述这一切,单是这份勇气,就不能不让人敬佩。
秦海鸥将这过程讲完,最后说道:“这一年多的时间让我真正看清了自己的问题所在,其实越简单的道理往往越容易被人忽略,”他此前一直表现得很平静,但话至此处,言语眼神中就仿佛有了热度,每一个字都直烙进人的心里,“创作也好,演奏也好,归根到底都是对音乐的创造,都需要接受音乐的指引。如果不想在这条路上迷失,就永远不要停止对音乐的渴望和追求。”
他说完后,台下仍然一片安静,就连主持的老师也听得入神,全然没有意识到他已经讲完了。秦海鸥见状,笑了笑说道:“今天的讲座就到这里吧,谢谢大家。”说着便转身要把话筒放到一旁。但就在这时,台下终于有人如梦初醒般地鼓起掌来,这几声掌声犹如溅入油锅的火星,刹时引燃了整个音乐厅,只见全场沸腾,声势如chao,学生们从座位上、从地上,边鼓掌边跳起来,掌声叫声响成一片。
于豆豆这时已彻底平复心情,开始考虑应对媒体的后续安排——其实并没有太多需要考虑的,原本是她多虑了。秦海鸥虽是临时决断,却绝非任性妄为,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秦海鸥了。于豆豆觉得自己心里松了一块,肩上也轻松了许多,她探头去看王一夫,后者正低声和杨其声说着什么,满面都是欣慰之色。
这时只听主持老师宣布:“今天的讲座到此结束,让我们再次用掌声感谢——”谁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台下的学生们就已经按捺不住地朝舞台涌来,一些动作快的已经蹭到了台上,大家很快把秦海鸥和谭硕团团围住,有继续追问问题的,有请求合影或签名留念的,那些记者反而被挤到后面无法上前,只能在台下摇头苦笑。
秦海鸥对这类场面早已习惯,学生们的请求他一般不会拒绝。他一面回答问题一面签名,同时还要兼顾合影,百忙之中甚至还抽空瞧了瞧谭硕的情况。可谭硕就远不如他这般从容了,一边和学生说着话,一边就往钢琴后面缩,却被一群作曲系的学生揪着不放,只管一口一个“谭老师”地叫。秦海鸥看着有趣,就没过去替他解围,两个人在台上被堵了半个多小时,才在老师们的帮助下离开音乐厅。
尾声
又是一个旅游淡季。龙津镇繁忙的街巷渐渐清寂下来。一场小雨过后,整个镇子浸润在幽凉的chao气中,shi漉漉的屋瓦和石板路在烟青色的天空下泛着水光,总算透出些入冬后的寒意。
谭硕猫着腰,伏在靠近店门的一张桌上,借着外面的天光聚Jing会神地粘补一份旧谱子。这谱子是他大学时从学校的图书馆借来的,封皮上的馆藏印章已经旧得发暗了,当初夹在一堆乱糟糟的书谱中被他带走,这些年也没怎么看过,前两天偶然找出来,一翻开就哗啦啦往下掉页。他盯着封皮上的暗红章子看了看,把那些书页收拾起来,横竖店里客人稀少,就想趁着看店的时候把它补一补,待下次回校时还给图书馆。
凡是干作曲这行的,无论到了哪里,写了些什么,总与从前的母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好比出来行走江湖的人总会自动带上师门派别的背景属性。但谭硕却是个例外,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都犹如断了线的风筝在外飘荡,与业界毫无瓜葛。这条线原本不会有被接上的一天,可秦海鸥的出现改变了一切。复出音乐会后,学校不仅为谭硕补办了毕业证和校友证,作曲系也时常和他联系,或请他参加学校的活动,或请他回校给学生们开讲座,其缘由和用意不难猜测——他先是在音乐会上一鸣惊人,而后又在那次公开讲座上让师生们受益良多,作曲系自然不肯再放任这样的宝贵资源流落在外,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