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气色已有好转,喂下去的药也没有再吐出来。
沈展翼坐在床边看了许久,才掀开被子在金万两身边躺下,将他抱在怀里。
暖阁里一室寂静,只有木炭燃烧的声响。
沈展翼闭着眼,将手盖在金万两的胸口上。
掌心底下、隔着衣衫传来他微弱的心跳,一下一下,像根刺一样,每一下都扎在沈展翼的心尖上,疼痛累积着,慢慢铺天盖地的将他淹没在那生痛里。
他做不出为了一己之私将全族人性命不顾的事。
所以剩下的这一点点时间,他没有心思再顾忌君臣礼仪,没有心思去管他日言官会拿他把柄,他只想安安静静的,和金万两一刻也不分离。
如果可以,其实他并不害怕与金万两共死。
只是,他若也去了,沈家也就支离破碎了。
何况,他更舍不得沐晨这么年幼就没有了双亲。
只是,让他一个人,活在没有心的日子里,当真是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一万倍。
沈展翼紧了紧手臂,心中茫然。
他不敢想象金万两死后的任何情景,那让他发疯、崩溃。
可他又好像是失忆了一样,关于金万两的、关于沐晨的那些幸福过的时刻,竟然怎么也想不起来了,眼前只有不停变换的金万两和沐晨的脸,没有表情,没有声音,画像一样。
外面天渐渐黑了,起了风,晚上的时候,下了大雪。
管事的太监进来几次,饭菜怎么摆上来的又是怎么撤下去的。
沈展翼只魂不守舍的将药给金万两喂下去了,其他的,做了什么事,想了什么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一场雪,下得无声无息。
沈展翼半夜的时候推开暖阁的门,站在了门口。
身后屋子里,就是他记挂了十几年的人。
他每一年都留意他的消息,尽可能悄悄去这人跟前看一看,尽管不能相见,但至少总有个希望就搁在心里。
然而现在,他明明刚刚还搂着这人,还感觉得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却觉得他已经慢慢的消失在自己的怀抱里,慢慢的,慢慢的,他留不住也抓不住,钝刀割rou一样,就那样慢慢的将这个人从他的骨rou里剥离出来。他却丝毫没有办法。
雪渐渐盖住了院子里台阶、青石板路,也渐渐盖住了入夜前的一切足迹,和他眼前的生机。
勤政殿大门外守夜的侍卫刚换了岗。
一片白茫茫的雪影里,沈展翼看见墙头上蹲着一只雏鹰。
不知什么时候,焦雏竟找到了这里。
沈展翼轻轻吹了声口哨,而后推门进了屋,吹熄了桌上的蜡烛。
窗户在黑暗中轻启了一条缝,一个迅捷的身影一闪钻了进去。
第三天的时候,沈府解禁,金万两醒了,定罪的圣旨也到了。
欺君的罪名含混,但沈展翼和金万两都知道其中所指。
弘昭准许金万两回沈府与家人告别,并且恩准他在沈府过完十五再收监,这已经十分的宽容了。
“皇上让奴才给您带个话,”小太监收起了圣旨,走近了金万两低声道:“圣上说,你罪犯欺君,若真要细究起来,那是连沈府都要受连累的,如今只定你一个人的罪名,已是看在沈相三朝元老的面子上,希望你别想错了心思。 ”
这是提醒他不要动那逃跑的念头,否则就是沈家百十口人为他垫背。
金万两呆呆的点点头,心完全没留意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只将腊月到十五的这一点时间一点一点的数过去。
然而就是这么一月出头的时间,他竟是数也数不清楚了。
原来,他们已经只剩这么一点的时间了。
宣旨的太监走了良久,金万两才扯了扯嘴角,回头对着沈展翼道:“我想吃桂花饼……”
那是富贵圆满的意思。
沈展翼心里堵得要炸开一样,眼睛酸涩,点了头,却是话也说不出来。
那一个年,沈家过得凄凄凉凉。
正月十五,刑部的人如期而来,金万两早就抱了必死的心,自然是半点挣扎、抗拒也没有,顺从得连镣铐都不用上,沈展翼却是要五六个人才按得住,金万两最后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喊不出任何声音。
十七,沈展翼在勤政殿外跪了两日,最后倒在雪地里。
十八,早朝过后,大昕仁惠帝弘昭遣退了所有勤政殿里伺候的宫人,亲自给病倒了的沈展翼喂药。
十九夜,仁惠帝在刑部请旨的折子上红笔朱批了一个斩字,沈展翼此刻就在他身后榻上睡着,已是连续高烧了三天,昏沉中仍旧一声声唤着“雁文”。
二十二,金万两因罪犯欺君,于午门外斩首。沈展翼在那日清晨终于退了热,能扶着东西下地。
病了这么多时间,沈展翼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眶凹陷着,稍微动作就会气喘,从床榻上挪到桌边坐下,几步路而已,已经一头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