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里,那男人倒有大半时间不在家中。客人在家,主人却跑出去,也真是奇哉怪也。但我朋友已被迷得七荤八素,又哪里肯去想这些细枝末节?
不过那少年,倒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聪明机灵,又肯吃苦,脾气也不似先前的骄横,老蛇儿倒有些喜欢他了。不久,十三省侠义道广发英雄帖,称十一月初八在秭归白水镇外召开武林大会,推选盟主。那少年爱新奇,缠着我们要去。我们怎能不答允?想自己年少之时,江湖上大大小小的热闹,哪一件不想去凑个份?于是一行人离了长安,走走停停,十一月初一才到了秭归地界上。
第4章 水杀
秭归地处鄂北,风景奇丽,观之忘俗。依着我们两个的风月性子,那是说什么也要好好赏玩一番的。无奈那少年催得甚急,只好撇了满川秀色,叫了一艘快船,急匆匆地赶路。谁知欲速反不达,到了第二天半夜里,又出了一件事情。
当夜我们宿在兵书宝剑峡下,天Yin风紧,浪白湍急,一落夜船家就收了船,在滩前歇了。临睡前还说:“今夜怕有一场大风雪!”我们一听,忙备了许多酒果,特特地去等风雪下来。谁知等到二更也不见,只得笑骂几句,各自睡了。
迷迷糊糊睡了片刻,忽然江上呜呜有声,似是有人在远处吹起了短笛。寒夜如刀,有人吹笛已是咄咄怪事。更奇的是这笛声难听之极,一时尖锐,一时嘶哑,一道凄厉的长音后跟着一连十几个同调的短音,混着江上的风声,端的是人间能得几回闻!
这笛声响了一刻钟功夫,便渐渐低了下去。正将歇未歇之际,三道笛声同时从我们坐船的西北、西南、正东方响起。这三道笛声可比先前那一道美得多啦,可惜只吹了一会儿,便次第隐去。笛声去后,江面上便留下了数盏五指形状的红灯。
那红灯原本彼此相隔极远,五指中的光晕各有明灭,片刻后便急速滑动起来,或遥想呼应,或互为扶持,在江面上划出一道道鲜红的水痕。暗夜之中瞧来,真有说不出的诡丽。
我当时站在船头,把东南西北都瞧得清清楚楚。那些红线看起来扭扭曲曲,全无章法,实则深藏玄机,暗合着一个极厉害的水兵阵法。我心想:“这阵法险恶之极,不知甚么人这么大胆子,敢在诸葛武侯的遗书前动此刀兵?”
一念未毕,水中喀喇喇一阵铁链相撞声传来,些微红光下,只见深不见底的江水中,无数铁索轮番生出,直拉得吱吱作响,向四面八方缠去。铁索皆按阵法而行,方位地点,决无半点差错,宛如活的一般。
哈,小娃娃一脸不信的神气。难道老头儿还能唬人么?此事说穿了半点不奇,就是穿着黑色水靠的人在江底牵动铁索罢了。只是他们水性Jing熟,行动悄无声息,连破水之声也无。别人看见了,也真难免吓一大跳。他们一旦布置停当,便立刻归于无声。一时江影沉沉,白雾渺渺,两岸绝壁如削,天地间一片沉寂,只有米粒大的粉雪悄然飘落。谁能想到,这样一片宁静的水域中,竟然隐藏着机关重重、无限杀机?
我朋友此时也来到船头,同我并肩站在一处。在无尽的烟波之中,我两个的身影长长地拖在清漆的船板上,谁也没有开口,不愿打破这尽世静默。
如此静立片刻,还是我先道:“你看这风月无边,有人身在其中,却要汲汲营营,多起事端。百年后再回身,不知自己可明白这一生究竟是为何?”
我是无心之语,他却一点即透,笑道:“小蛇儿,你怕我落入那回不得头的漩涡中去么?你放心,我这一生一世,无论甚么样的风月,都会同你一起看的。”说也奇怪,年纪越大,从前的这些言语反倒记得越清晰了。
(天心弃道:“老爷子,这件事丝毫也不奇怪。倘若有人与我说了这样一句话,我也会一辈子忘不了的。”)
咳,你不知道,我二人十年肝胆相照,从来不必说这些言语。这句话一出口,我倒觉得生分了。那时我心中便隐隐有些害怕,眼中看他极近,却仿佛隔得极远,一时竟茫然了。他见我不语,便笑着把话头拨到水中阵法上去。他问我:“你瞧出甚么端倪没有?我看这阵法大开大阖,颇有古礼之风。但内里藏着六六三十六种生杀变化,又不全似个正大光明的模样。深夜寒江中布下这个杀阵,不知要对付的是何等厉害人物?”
说曹Cao曹Cao就到。他话音刚落,天边一条白色小艇分水而来。这小艇驶得如同飞箭一般,顷刻之间已经来到阵法之前。
当时江面平静无波,四周一片静谧,殊无异样。那小艇却仿佛嗅到了一丝杀气,来到阵前,滴溜溜转了两个圈子,突然从船舷边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来,往水中探了一探。手到之处,水底传来几声沉闷之极的声响,一股硫磺气随之飘来,竟是炸药之属。那些水兵也真沉得住气,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那小艇中人极其机敏,虽然试探不出甚么,仍然在江上变了好几个方位,最后艇尾一翘,疾拍水面,倏然跳起几丈,企图一跃而过。
正跃上半空之际,四周阵法陡然发动,六道结得歪歪斜斜的铁索一齐飞出,把小艇兜头罩住。那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