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东北,酹酒松花江,祭奠战死的外祖父。
杜云海与杜云峰在日本投降后见过面,1945年重庆和谈时期,国内气氛一度良好,杜云峰和周澜送了大侄子一张花旗银行的支票,周澜说,云海是家里最有文化的人,下一代也要好好读书,这是他们送的教育基金。但是转眼到1946年,情形徒变,他们隶属于不同政治党派,针锋相对的政治气氛很快扩散开来,他是亲人,互相为了对方的安危,刻意避免接触,直到1949年,杜云峰和周澜在成都凤凰山机场起飞逃亡台湾前才隔着机窗又见了一面,不能言语,不能相认,也是他们这一生的最后一面。
杜云峰作为蒋委员长的嫡系,早在1948年就一直往返于台湾与大陆之间,知道大势已去,兵败如山倒,经历了八年抗战的老百姓不会再为谁当皇帝而打仗,人民厌战了,谁给大家土地谁说话就有分量。
全国物价飞涨,周澜在上海的生意铺得很大,他不听杜云峰的劝告,大笔资金买下了百乐门十年的租赁权,没想到第三年国民政府就战败了。
1949年秋,杜云峰要去台湾前,周澜还在犹豫,他的一生心血家财都在上海,让他放弃金钱简直比放弃生命还难。他力劝杜云峰带着小宝和哑叔先去台湾,他看两年形势再走,结果杜云峰大发雷霆,难得地动手和他打了一架,最后杜云峰还是做小伏低状百般赔礼道歉,说周澜不走,自己就在大陆陪他。
杜云峰的是高级军官,兵败一方的大将,留在大陆死路一条,周澜这才没有办法跟他匆忙出发去了台湾,将数年的资产丢在身后,元气大伤。
离开上海前,杜云峰亲自将贺驷的骨灰挖了出来,让周澜一并带去台湾,周澜很感动,杜云峰只是说:“没他,我哪还能见到活着的你。”
初到台湾,一切白手起家,眷村的生活十分艰苦,多少高级军官只能住泥水横流的棚户房,小宝琴棋书画的技能都放下了,成了在雨里和小伙伴们踢球的毛糙小子,杜云峰和周澜都顾不上他,没几年,他的斯文劲儿就不见了,成了那一片眷村的孩子头,身体倍棒,吃嘛嘛香,说揍谁就揍谁。
杜云峰作为高级将领,每个月固定领取津贴,养活一家老小,虽不拮据,但是维持干净体面,也需要全家勤俭。周澜缓过了心疼劲之后,凭着一些药品行业的资历,做起了小本生意,倒腾本地药物,卖给大多有伤病的军人,聚少成多地一点点攒钱,他还试图在阿里山深处种植鸦片,但是因土壤问题未遂,杜云峰后来发现吓出一身冷汗。
周澜四十岁那年,伤腿疼痛反复发作,台湾温暖shi润,台风季Yin雨天气十分难熬,杜云峰找到凭着自己与蒋委员长的特殊交情,千难万险地得到去美国求医治病的特批,于是他们带着哑叔,小宝移居到了美国洛杉矶,阳光海岸的气候很利于伤腿的修养,周澜的病痛得到缓解之后联系甜馨,一来二去,杜云峰表示与于医生达成谅解,不计较往事,于是他们合作成立药物公司,专营Jing神类药物,当然也包括大|麻,颇受美国“垮掉的一代”欢迎,他们也因此大发横财,可以两家一起去夏威夷度假。
他们在夏威夷买了阳光别墅,可以看到晚霞中本地人跳草裙舞,不过周澜对那些不感兴趣,因为两家人在一起讲的汉语,吃饭用筷子,他们有的是共同的肤色与回忆。
晚霞照进落地客厅的大窗,20岁的小宝,成年的周奕挺拔地坐在钢琴之前,白色的琴键染了夕阳的玫瑰色,也给了他一个宽肩阔背的剪影。
“爸爸,你来跟我和弦吗?”他眉眼弯弯地笑,望着周澜。
“你呀,”周澜啧啧,但是拄拐走到钢琴凳边坐好,“就不能看爸爸闲着。”
他的那只好手,给小宝和弦还是没有问题的。
“小爹,你还不把爸爸的拐杖拿走?”周奕扭头看杜云峰,“难怪爸爸总嫌你没颜色。”
“霍,指使完爸爸指使爹,你个小崽子谱儿忒大。”杜云峰一把接过拐杖,作势要怼小宝的后背。
“你敢!小宝哪说错了。”周澜扫了他一眼。
吵吵闹闹了一阵,钢琴声才响起来,节奏简单,还是旧上海的旋律。
甜馨虽然生了三个孩子,但是身材容貌都没有走样,更增添了珠圆玉润的成熟女性美,她一手搭在三角架钢琴边,一手拢着鬓角展开歌喉。
“家住松花江,千里迢迢下江南,只因家乡变战场,只因家乡变战场……”
众人安静,在歌声中,二十年前的一幕幕无比真切。
另外一边的大陆,迎来了20世纪以来难得的和平时期,废墟一般的家园也是家园,他是大家生存的希望。
杜云海是外科的专家,他醉心学术,建国后远离政治,一心治病救人,在他的带领下,成立了高级医学科研中心,取得多项发明,填补了国内一项又一项专业领域的空白。
他死于1966年,终年46岁,身体健康。
他一生都以为自己的父亲死于意外,杜云峰从来没有打算告诉过他真相。杜云海的儿子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