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官僚老爷就是深藏不露的江湖人士,茶楼里的人也Jing着呢,不必秦筠过问就提前准备出一间视角最佳的厢房,唤了许多莺莺燕燕去伺候着,不过秦筠倒是一点儿不领情,他挑了一个离说书台不远不近的位置,顺带着把那些来服侍的人都打发了。与杨榆大概是心照不宣的默契,一个在明讲书,一个在暗倾听。
话虽是这么说,然而杨榆却摸不透这个旁人看出的心照不宣往深有什么含义了。
明明应该只是灭口与被灭口的关系。
杨榆并不是没有对秦筠背后的组织的了解,反之,他太清楚了。正是因为这份了然,所以才会疑惑—这个江湖组织向来出手快狠毒,组织的人一旦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一天不到的时间那个被盯上目标就将在这个世界里烟消云散了,哪还留得一分一毫的时间给那个倒霉蛋呢?
况且,这位还是统领级的人物呢。
杨榆思及此处,突然轻笑起来,眼睛眯成细细的一条,像是一只温顺的大猫—
那我应该属于幸运的倒霉蛋吧。他这样想。
就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之中,小半个月在不经意间消逝于轻盈的风中。
居然还没有见血,真是一件令人庆幸的事情。杨榆虽然不敢掉以轻心,但还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死在他的手上,或者让他死在自己手上。杨榆承认,他不愿看到这样糟糕的结果。
就这样多好,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地方。他不住地说,有一个人,明眸浅笑,安然听之—
他感觉得到,秦筠是懂他的,后半段的故事,倒不如说都是说给秦筠一个人听的。
这来之不易的知己啊,但为什么偏偏,偏偏是他呢。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叩门声传来,接着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先生在否?”
……真是想谁来谁,杨榆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这其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连杨榆自己都说不清楚,有惆怅,大概也有认命。他们毕竟是政治上敌对的两方,更是不死不休的那一类,活局可解,死局…又待何如?
这份惺惺相惜,又能怎么样?
终归还是殊途。
第7章 <伍·流露>
“进。”他重新披上了一张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皮囊,将七情六欲都藏匿地严严实实,令人寻不见一丝端倪。山崩地裂前仍岿然不动的笑颜,大概是独属于杨榆的铁铸墙。
年久失修的木门在推移之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又被轻轻带上了。杨榆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那一双仿佛缀有点点星辰的眼,虽说不至于沉湎进去,却不由自主想躲开这样深沉而真挚的眼神。
相顾无言。
到底是来者先开口了,秦筠此来没有捎带着他那把平素没离过身的白玉扇,那扇虽佳,拿着却不免透出过分的养尊处优之感,实则用沉稳二字来形容他现在的性格,是再不为过了,否则他也不可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杨花榆荚无才思,’你总爱称自己是不才,这是你这个名字的由来吗?”
硝烟味似乎顷刻散了个大半。
杨榆有些迟疑地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敏锐地觉出这人异样的温情和极力压抑之下的一点…不知所措。然而组织下的人不光要拥有蛮夫武技,还需要是个伪装者。
伪装者,如果不是天生生着一张平淡无奇的脸,那就必须还有一项类如带面具的功能。
他没来由的想,面前的人,卸下了厚厚的面具,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当然不知道面前的人已经不设防了。
沉默须臾,没有让杨榆想出他自己抛出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但这时间自然是足以回答秦筠问他的问题的了,对于查出这是个假身份杨榆并不意外,只道:“昔时我没念过书。”
那便是承认了,但这并没有让问话人感到丝毫的轻松,如果离得再近一些,杨榆就能看见秦筠手心被自己无意识抠出的红痕了。
一番话在秦筠的舌尖上滚了又滚,一个名字是那么近又那么远,他有些难堪,觉得几分钟前做的仓促决定是个错误。
他其实不应该,因为未来的一切都是变数。
但他也应该,没有人会给他弥补的机会了。如果不抓住这一次机会,还会有下一次吗?
他有些艰难的开口,“其实没有什么事…,先生喜爱东坡诗吗?”鬼使神差地,杨榆下意识点了点头,实际上那一刹那他还没有听完整句话,便听眼前人yin道,“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开口便是苏轼的卜算子,杨榆也是一怔,随即便知晓了他的意思,他这是查到自己真实身份了。不过杨榆倒觉得没什么重要的,毕竟他也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被人查去了,也说明不了什么。
只是…那两个字从诗句中阔别开来,便生出了一丝别样的感受。有什么画面从深压着的记忆里悄然钻了出来,如藤蔓缠绕着向上,怎么也收不住。
那是一个雪夜…杨榆脑海里无端跳脱出这个词,这个场景。